江寒走后,四合院的天,似乎没变,又似乎全变了。
许大茂消停了许多。
江寒临走前那平淡的一瞥,像根针,扎破了他所有的嚣张气焰。
他现在看见后院的门都绕着走,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院里最显眼的变化,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现在每天吃完饭,都要背着手在院里溜达三圈。
看见谁家门口的煤球码得不整齐,他要上前指点两句;
撞见谁家孩子玩泥巴,他也要咳嗽一声,讲讲卫生的重要性。
那派头,活像个领了尚方宝剑的巡查御史。
这天,刘光天家的窗户底下,一滩脏水泼出来,溅湿了阎埠贵刚刷干净的布鞋。
“谁啊!
这么没公德心!”
阎埠贵捏着鼻子,嗓门都尖了。
二大妈从屋里探出头,看见是阎埠贵,缩了缩脖子。
“老阎,孩子不懂事……”
“不懂事就得教!
这院子是大家的,不能这么糟蹋!”
话音未落,二大爷刘海中黑着脸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大茶缸。
“阎老西,你吃饱了撑的?
管闲事管到我家门口了?”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腰杆挺得笔直。
“刘海中,你这话就不对了。
江寒临走前特意嘱咐我,让我多照看院里。
我是响应年轻同志的号召,维护咱们大院的集体荣誉!”
刘海中被他这番话噎得够呛。
江寒?
江寒算个什么东西!
他委托的人,就能在院里作威作福了?
“我告诉你阎埠贵,这院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我是二大爷!”
刘海中把茶缸往地上一顿,声震四邻。
以往,刘海中这么一吼,阎埠贵早就赔着笑脸躲开了。
可今天,他没退。
他反而上前一步,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算计后的底气。
他是在赌,赌江寒的“前途”比刘海中的“官威”更值钱。
“二大爷?
二大爷就能不讲道理了?
咱们得学习先进思想,不能总搞老一套。”
刘海中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发现,自己那套靠嗓门压人的法子,今天在阎埠贵这儿,不好使了。
几天后,因为院里公用水池堵了的事,刘海中特意召开了全院大会,他要借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权威重新立起来。
“这个问题!性质很严重!”
刘海中背着手,在院子中央踱步,
“这反映了我们院里一部分同志,思想觉悟不高!
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他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最近总在他家附近出没的阎埠贵。
“有些人,光会动嘴皮子,真到干活的时候,人影都找不着!”
所有人都看着阎埠贵,等着他怎么认怂。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二大爷,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阎埠贵不紧不慢地开口:
“嗓门大,不代表占理。
问题出了,不想着怎么解决,先想着怎么扣帽子,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江寒同志临走时跟我聊过,他说,咱们院里,缺的不是力气,是脑子。
要用脑子解决问题,不能光凭着一股子蛮劲。”
这话,像一把软刀子,捅进了刘海中空有官瘾却无能力的要害。
院里的人都惊了。
一向抠门怕事的三大爷,居然敢在全院大会上硬顶二大爷?
还把江寒抬出来当大旗?
刘海中气得脖子青筋暴起,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用脑子”是错的吧?
院里的风向,就这么悄悄地变了。
大家看阎埠贵的眼神,从以前的鄙夷,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后院,另一番光景。
南海霞和娄晓娥的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悠扬的京剧。
“晓娥姐,这个月卖挂件的钱,居然有这么多?”
南海霞看着桌上的一小叠钱,眼睛睁得大大的。
娄晓娥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这都多亏了江大哥的主意。
友谊商店那些外国人,就喜欢咱们这种精致又带点神秘感的小东西,给钱痛快得很。”
她们的生活,像那收音机里的曲子一样,舒缓而惬意,与前院的鸡飞狗跳,仿佛是两个世界。
秦淮茹端着一盆没洗完的衣服,站在中院的阴影里。
那收音机的声音,像针一样,一下下刺着她的耳膜。
江寒走了,她们的日子怎么还能越过越好?
买收音机?
那得是多少钱?
她想不通,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温和谦卑的笑容,朝着后院走去。
“霞妹,在家呢?”
秦淮茹站在门口,朝里探头,
“哟,这屋里真亮堂。
这是……买收音机了?真气派!”
南海霞正在叠娄晓娥刚送来的新绣线,闻声抬头。
“秦姐。”
秦淮茹一靠近,一股莫名的不舒服,就像冬天里被人从领口灌进一股冷风,瞬间传遍了南海霞的全身。
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凳子。
“看你们这日子,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秦淮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些五彩斑斓的绣线上。
“霞妹你手真巧,我们家那几个孩子,衣服破了都补不上,唉……”
她叹着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家的艰难。
南海霞想起了江寒的嘱咐。
她把绣线收进一个布包里,笑了笑。
“都是晓娥姐能干,我就是跟着帮帮忙,啥也不懂。”
一问三不知。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发现,眼前的南海霞,还是那副憨直的模样,
但周身仿佛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让她根本无法靠近。
她又说了几句家长里短,见实在套不出什么话,只好悻悻地离开。
走出后院,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眼神变得阴冷而执着。
不对劲。
南海霞和娄晓娥之间,一定有秘密。
一个能让她们在如今这个年月,买得起收音机的秘密。
巨大的诱惑,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站在黑暗里,看着娄晓娥提着一个包袱从南海霞家出来,径直回了自己屋。
那个包袱里,是什么?
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必须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