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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镜在佩兰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王府新制的、用料奢华的湖蓝色长裙，发间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支温婉送她的、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
整个人看起来高贵优雅，与这座略显陈旧的苏府格格不入。
没有理会那个点头哈腰的管家，只是对随行的护卫队长平静地说道：
“你们就在门口候着。一个时辰后，我若还未出来，你们便可自行决定该怎么做。”
护卫队长是军中退下的好手，闻言心中便有了数，“遵命！姑娘放心，我等知道分寸。”
这话，是说给苏府所有人听的。管家那谄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苏云镜这才迈步，跨过那道熟悉的门槛。
她回来了。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任人拿捏的苏家大小姐。
而是来看戏的，靖安王府的姑娘，苏云镜。
刚走进书房，一股浓郁的墨香便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苏振宏那压抑不住的烦躁叹息。
苏振宏正襟危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一沓乱七八糟的账本，紧锁着眉头。
看到苏云镜进来，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烦躁，像川剧变脸一般，换上了一副慈父的温和笑容。
“镜儿，你来了，快到为父身边来。”他招了招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昵。
苏云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女儿见过父亲。”
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守了礼数，又透着一股无法逾越的疏离。
苏振宏眼中闪过不悦，“瞧你这孩子，还跟为父客气起来了。怎么？离家才短短几日，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了？镜儿，在王府……还习惯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又换上了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像真的在担心女儿在外受了委屈。
苏云镜抬起眼，看着他那张写满虚伪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演。你接着演。我倒要看看，你这出“父爱如山”的戏码，究竟能演到什么时候。
那句关怀备至的问候，在书房里轻轻回荡。
苏云镜只是静静地站着，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为难？
在王府，谢凛将母亲视若珍宝；
谢景行热情如火，送她防身利刃；
谢兰舟温润如玉，赠她安神暖茶。
就连最难相处的谢观澜，也只是停留在言语的试探上。
他们给她的，是苏家二十年来从未给过的尊重与温情。
而他，苏振宏，现在却假惺惺地问她有没有被“为难”？
真正为难我们的，不正是你和这座虚伪的苏府吗？
苏云镜回过神来，适时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惶恐。
“多谢父亲挂心。女儿在王府……一切都很好。王爷和几位公子待我们母女，都……都很好。父亲您瞧，女儿这身行头，可比在苏家时，好上太多了。”
她刻意在几个关键处停顿，语气中带着欣喜。
这种反应，完美地符合了一个从压抑环境中走出来、初尝善意的少女该有的模样，既满足了苏振宏的预想，又不动声色地在他心上扎了一根刺。
——用王府的好，来衬托苏家的不好。
苏振宏果然被噎了一下，脸上的慈父笑容有片刻的僵硬。干咳了两声，强行将话题拉回自己的轨道。
“那就好，那就好。为父听了，也就放心了。”
“镜儿啊，为父知道，前些日子的事，你心里定是怨怼为父的。但你要明白，为父身为一家之主，需考虑大局。
你母亲性子柔弱，不善交际，而苏家日益兴盛，事务繁杂，她早己力不从心。为父让她退下来，去佛堂颐养天年，也是为了她好啊。没想到她却……”
啧啧，瞧瞧这番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好一个“力不从心”！母亲的嫁妆几乎被你们掏空，用来填补你苏振宏“清流”名声下的巨大开销，每日节衣缩食，操持偌大一个家，心力交瘁。
现在，竟有脸说这是为了让她“颐养天年”？苏振宏，你的脸皮，真是比京城的城墙还要厚。
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光，声音带着哽咽。
“原……原来父亲是这般想的。是女儿愚钝，误会父亲了。是女儿……女儿该死！”说着，便要屈膝跪下，一副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模样。
“哎，镜儿乖，快起来！”苏振宏连忙伸手虚扶，心中一阵得意。
就知道，苏云镜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终究是念着父女情分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为父怎会怪你？你和你妹妹，都是为父的心头肉！”
他将苏云镜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顺势坐到了她对面，看着面前那堆积如山的账本，深深地叹了口气。
“镜儿啊，自从你走后，明月也想学着为为父分忧，可她……唉，你妹妹心思太过单纯，不善庶务，把这账目弄得一团糟。为父看了好几天，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图穷匕见了。
这才是他今日传唤她的真正目的。
苏云镜垂眸，看着那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账本，其中几页还用朱笔画得一塌糊涂，显然是苏明月的“杰作”。
苏明月只知道照搬所谓的“剧本”，去讨好太子，去抢夺名声，却忘了，支撑一个家族运转的，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最实在的银钱与人情世故。
这些，前世都是苏云镜在她身后默默打理。
如今没了她的支撑，苏明月这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自然是原形毕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