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心,像是被温泉浸泡过一般,暖意融融。她轻轻点了点头。
在管家的引领下,苏云镜扶着母亲,穿过主道,绕过一片开阔的演武场,来到王府东侧一处极为雅致的院落。
院门上挂着一块梨花木的牌匾,上书“听雨轩”三字,字迹娟秀,与王府整体的硬朗风格截然不同。
推门而入,只见院内假山流水,芭蕉翠绿,一草一木都透着江南园林的温婉韵味。看得出来,这是被人精心修葺过的,其用心程度,绝非一日之功。
“娘,您看”,苏云镜轻声说。
温婉眼眶泛红,她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最喜的便是这般景致。在苏家二十年,苏振宏只觉得这些是无用之物,从未在意过。没想到,谢凛一个行伍出身的王爷,竟将她的喜好记得如此清晰。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天堑更阔。苏振宏,你输得不冤。
院内早己有一排仆妇丫鬟垂手等候。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西十多岁,面容和善的李嬷嬷。
她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老奴见过温夫人,见过云镜姑娘。王爷吩咐了,以后这听雨轩,便由您二位做主。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她的态度恭敬,眼神中却也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打量。
苏云镜知道,这是新家对她们母女的第一轮审视。你表现得懦弱,她们便会轻视;你表现得跋扈,她们便会抵触。
她扶着母亲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劳嬷嬷和各位姐姐了。我与母亲初来乍到,府中诸多规矩尚不熟悉,日后还需各位多多指点。我们母女不是严苛之人,只要各位尽心当差,我们必不会亏待大家。”
她的话,前半段谦和,后半段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威严,恩威并施,恰到好-处。
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位苏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个有章法的。
温婉看着女儿落落大方的模样,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她知道,女儿这些年为了在苏家立足,早己学会了如何应对人心。
“都进去看看吧”,苏云镜扶起母亲,走入主屋。
屋内的陈设更是让她心中微震。桌椅是母亲最爱的紫檀木,博古架上摆着几件看似不起眼的汝窑瓷器,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竟都是母亲年轻时最推崇的画师手笔。甚至连梳妆台上的妆奁盒,都是母亲家乡苏州的样式。
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己经超越了单纯的示好,而是长年累月放在心上的证明。
温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桌面,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手背上。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劫后余生、终遇良人的喜悦之泪。
苏云镜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让她将心中积郁的情绪尽数释放。
良久,温婉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拉着女儿的手,“镜儿,以前……是娘让你受苦了。”
“娘,都过去了”,苏云镜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以后,我们只过好日子。”
她环顾着这间雅致又充满暖意的屋子,再回想起苏家那间处处透着压抑和算计的冰冷院落。这里,没有虚伪的父爱,没有嫉妒的兄长,没有口蜜腹剑的妹妹。这里有笨拙却真诚的关怀,有大大咧咧却热情的守护,有为她们母女遮风挡雨的决心。
苏云镜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重生以来,真正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微笑。
这才是家。一个,真正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苏家?不过是一场早己醒来的噩梦罢了。
安顿下来后,李嬷嬷便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送来了热水和崭新的衣物。这些衣物,从里到外,皆是上等的云锦和苏绣,款式是时下京中最新的,尺寸也做得分毫不差,显然是早就备下的。
温婉看着这些精美的衣物,心中百感交集,再次感念谢凛的用心。
苏云镜则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知道,从她们母女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过去那些需要处处看人脸色、用度被克扣的日子,就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她换上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通透,眉眼间因重生带来的沉郁之气也被冲淡了几分,显露出属于少女的清丽。
“姑娘,您真好看”,一旁伺候的丫鬟佩兰忍不住赞叹道。
佩兰是王府拨给苏云镜的贴身丫鬟,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灵动有神。
苏云镜对她笑了笑,没有多言。前世,她身边没有一个真正贴心的人,所有丫鬟都是苏明月的眼线。这一世,她需要时间来观察和挑选值得信任的人。
母女俩梳洗完毕,刚在厅中坐下喝了口茶,院外便传来了谢景行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云镜妹妹!云镜妹妹你在吗?”
话音未落,他的人己经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二哥”,苏云镜起身行礼。
谢景行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手里拿着一个狭长的黑檀木盒子,献宝似的递到苏云镜面前。
“喏,这个给你”,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温夫人那儿,我爹肯定准备了好多贵重东西。我一个粗人,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前阵子在西山围猎时,自己得的一块玄铁,找了王府最好的工匠打的,送你当见面礼!”
苏云镜接过盒子,入手有些沉。心中有些好奇,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哥,会送她什么呢!
她打开盒盖,只见红色的锦缎上,静静地躺着一柄匕首。
匕首长约七寸,鞘是黑鲨鱼皮所制,古朴无华。但当苏云镜将它抽出半寸时,一抹森然的寒光瞬间映亮了她的眼眸。刃如秋霜,吹毛断发,显然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器。
温婉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女孩子家家的玩匕首,万一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下意识地想拒绝,“景行,这……这太贵重了,而且云镜一个女孩子家……”
“哎,温夫人此言差矣!”谢景行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听说了,苏家那帮人忒不是东西。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纠缠,云镜妹妹就用这个!捅他们!”
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捅人的动作,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在咱们王府,没那么多酸文假醋的规矩。能动手解决的,就别吵吵。我爹说的,拳头硬才是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