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城隍庙笼罩在薄雾里,朱漆门环上结着白霜。林砚之攥着断角青铜尺,踩着满地落叶推开偏殿门,霉味混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供桌上的烛台歪倒在地,照亮一个蜷缩在神像脚下的灰衣老者——左脚缠着渗血的布条,腰间挂着半块刻有"查察司"字样的青铜令牌。
“陆、陆伯伯?”砚之的声音发颤,膝盖撞上供桌边缘。老者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像两簇鬼火,他伸手蘸着酒液在青砖上画符,砚之腰间的青铜令牌应声发烫,显露出“镇”字真容。
老者抛来半块烧饼,砚之这才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刺青——与父亲的断角麒麟不同,这是一只衔着锁链的玄鸟,正是查察司的标志。“先说家事。”老者灌了口酒,酒壶上刻着“陆之道”三字,“从你爹娘的镇卷印说起。”
砚之跪在青砖上,从赵管家的阴钞交易讲到暴雨夜的突袭,从母亲的无面人面皮说到姐姐眉间的麒麟印记。当提到青铜面具人镰刀上的“东岳”二字时,陆之道突然捏碎酒壶,瓷片割破掌心:“果然是他......”
“陆伯伯认识那些人?”砚之抓住老者的衣袖,看见他眼底翻涌的黑气——那是被阴邪侵蚀的征兆。
“三十年前,我与你父亲同为镇卷使副手,”陆之道盯着掌心的血珠,血珠竟在砖面上聚成罗盘形状,“东岳大帝觊觎《黄泉七卷》己久,因卷中藏着改写阴律的秘辛。你母亲身为孟婆使,曾用汤碗封印过卷中残页......”
话音未落,偏殿外突然传来纸页翻动声。陆之道抄起供桌上的拂尘,拂尘尾端缠着的竟是根勾魂索:“躲了三年,终于肯现身了?”
阴影中走出个身着黑衣的少年,正是昨夜树梢上的谢云舟。他腰间勾魂索缠着金色咒文,手里托着本泛着微光的生死簿:“林砚之,阳寿己尽却滞留阳间,按阴律当受......”
“住口!”陆之道挥出勾魂索,却被谢云舟指尖符光震退,“查察司的老东西,你可知包庇镇卷使遗孤的后果?”少年翻开生死簿,砚之看见自己的名字旁写着“寿数:十二,魂状:残缺”,却在“是否入轮回”一栏画着血红问号。
“他是双生判笔的阳间载体!”陆之道突然扯开砚之衣领,少年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阴棠花胎记,与姐姐昭雪的位置分毫不差,“东岳要的是双生笔魂,你若带他走,正中那老鬼下怀!”
谢云舟瞳孔骤缩,勾魂索"当啷"落地。他盯着砚之的胎记,忽然从怀中掏出枚青铜铃铛,铃身刻着“阴律司·赦免”字样:“三日前,孟婆使托人送来这个......她说,若见着带阴棠胎记的孩子,便说‘忘川河畔,阴棠待放’。”
砚之攥紧姐姐的围裙碎片,碎片上的血渍竟在铃铛声中化作蝴蝶虚影,飞向城隍庙外。陆之道趁机拽着他躲进神像背后,低声道:“双生判笔分阴阳,你姐姐虽死,笔魂未散......”“谢云舟,你若想将功补过,就带这孩子去阴市找‘无常酒肆’的老板娘!”
谢云舟离去时,留给砚之一块“阴司通行符”。陆之道则从供桌下拖出个木箱,里面堆满了泛黄的符纸、渗血的竹简,以及半卷画着阴棠花的《黄泉七卷》残页。
“先学辨符。”老者扔来一把杂乱的符纸,“镇邪符泛金光,追魂符染血色,唯有‘隐魂符’是无色的......看好了!”他指尖燃起鬼火,在符纸上画出复杂纹路,砚之竟看见符纸下方浮现出细小的阴文——那是父亲曾提起的“阴间文字”。
子时三刻,砚之第一次成功画出隐魂符,指尖却被鬼火灼伤。陆之道见状,往他伤口撒了把香灰:“疼就对了,阳人修阴术,如同逆水行舟。你爹娘用镇卷印替你挡了十年劫数,如今......”他忽然住口,望向偏殿外的月亮。
“陆伯伯,我爹娘到底怎么拿到《黄泉七卷》的?”砚之握着断角青铜尺,尺身突然映出父亲的残影——那是昨夜密道中未说完的话。
“他们不是‘拿到’,而是......”陆之道皱眉,忽然从怀里掏出枚玉佩,正是母亲苏若婉常戴的曼陀罗玉佩,“这是孟婆使的信物,你且收好。明日开始练‘阴眼通神’,先用这玩意开眼......”他扔来面布满裂纹的铜镜,镜背上刻着“阴阳鉴”三字。
砚之接过铜镜,却在镜面映出自己的左眼——琥珀色瞳孔中竟有条细小的锁链,锁链另一端连着阴间忘川河的方向。他忽然想起姐姐临终前的话,指尖抚过阴棠花胎记,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正是母亲佛堂里常念的《地藏经》。
与此同时,阴曹地府的忘川河畔,林昭雪的魂魄正被谢云舟的勾魂索牵引。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发现掌心竟印着“判”字——那是昨夜青铜尺留下的血印。
“你本该死在阳间,却被孟婆使强行送进鬼门关。”谢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魂魄......”
话音未落,忘川水突然沸腾。昭雪看见母亲苏若婉的虚影从水中升起,发间纸花己变成曼陀罗花海“昭雪,握住忘川石......”母亲的声音混着孟婆汤的香气,昭雪下意识伸手,竟从河中捞出半支判官笔,笔杆上刻着“阳”字。
“双生判笔,缺一不可。”苏若婉的虚影渐渐消散,“砚之是阴笔载体,你是阳笔宿主......去找转轮王殿的孟七姑姑,她会告诉你如何......”
勾魂索突然收紧,昭雪被拽向奈何桥方向。她转头望向忘川河,只见河面上漂着无数纸船,每艘纸船上都放着块阴棠花糕——正是弟弟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判官笔在掌心发烫,笔锋处竟浮现出弟弟的倒影,他正在阳间城隍庙中,对着阴阳鉴刻苦练习辨符。
砚之在阴阳鉴中看见姐姐手握判官笔的虚影,正要呼喊,镜面突然布满裂痕。陆之道猛地按住他的肩膀:“莫要冲动!阳魂窥阴必遭反噬......”话音未落,偏殿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数十道黑影将城隍庙围得水泄不通,为首者腰间挂着东岳大帝的青铜令牌,面具缝隙中渗出鬼火——正是杀害姐姐的凶手,“来得正好。”
陆之道将半卷《黄泉七卷》塞进砚之怀里,抄起勾魂索冲向门外,“带着残页去阴市找无常酒肆,记住......若见着穿红嫁衣的老板娘,就说‘孟婆汤冷,阴棠花开’!”
砚之攥紧断角青铜尺,尺身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阴鉴碎片凝成飞镖形态。他望向镜中自己的左眼,琥珀色瞳孔中锁链正在崩裂,而千里之外的忘川河畔,姐姐昭雪也同时握紧了判官笔——双生判笔的光芒,终将划破阴阳两界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