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山,某处不对外开放的疗养院深处。
地下3千米,会议室里没有窗户,空气过滤系统发出单调的低鸣,墙壁是吸收一切杂音的特殊材质,寂静得令人心慌。
椭圆形的巨大金属会议桌旁,坐着七八个人。他们着装各异,有身穿严整军装,肩章上星徽熠熠的老者;有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手指却因常年握笔而微微变形的中年学者;也有面容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只是静静坐着,存在感却强得如同黑洞的身影。
他们面前,是份刚刚打印出来,墨迹未干,页眉用猩红色字体标注着“绝密·S-003”的报告。
报告的撰写人,卫峰,坐在会议桌的末席。
仅仅过去一个月,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窝深陷,两鬓添了明显的霜白,唯有那双眼睛,在最初的空洞之后,沉淀下某种淬过火的坚毅。
他身后的巨幅投影屏幕上,正定格着一帧从他头盔记录仪里截取出的、经过最高技术力修复的画面——狰狞、古老、充满了血腥与威严的青铜饕餮纹。
“……根据卫峰同志的口述,以及凌玥博士残存的数据分析,”主位上,那位肩扛将星的老者,声音洪亮,字字如锤,“可以初步判定,长白山出现的,是继‘昆仑天门’、‘罗布泊鬼城’之后,我国境内观测到的第三起‘高维空间重叠事件’。”
“不同的是,”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桌上的报告,“S-001和S-002,我们派出的队伍,全军覆没,连有效影像都未能传回。而S-003,卫峰同志和凌玥博士能活着回来,靠的不是我们的装备,不是我们的训练……”
他的目光扫过卫峰,带着探究,也带着震撼。
“……而是一头……会说话,并且在一名神秘‘老师’的指挥下,格杀了三尊‘神祇’的……东北虎。”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那名儒雅学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投影仪的光,声音干涩:“从生物学的角度,这完全无法解释。那头虎展现出的力量层级,己经超出了我们对碳基生命的认知极限。更不用说……‘屠神’。”
“所以,旧有的科学体系,需要推倒,或者说……补充了。”角落里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卫峰同志提到的那位‘老师’,才是关键。他能指挥妖虎,能隔着‘神域’传音,本人却未露面……此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卫峰挺首了背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以及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的眼眸。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不知。”
长白山,风雪依旧。
那处殷商祭祀坑所在的环形山坳,己被厚重的新雪彻底覆盖,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更深处的隐秘山谷中,虎煞天正经历着此生最痛苦的折磨。
它赤裸着上身,盘膝坐在雪地里。那具曾与神祇搏命的雄健身躯,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皮肤下的肌肉、筋骨、经络,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痛苦的方式扭曲、重塑。
它那张本该威严的脸庞,此刻五官挤在一起,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着融化的雪水滚滚滑落。
“凝神,守心。”
杨劫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靠在一棵被冰雪覆盖的古松下,手里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形状奇特的黑色石子,“妖气不是蛮力,是水。化形不是捏泥人,是开凿河道。你体内的妖丹是水库,经脉是河床。水库满了,河道却堵着,只会把自己撑爆。”
“老……师……”虎煞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我……我感觉……骨头要断了……”
“那就让它断。”杨劫生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断了,再接。接起来的,才是你自己的‘道’。连这点痛都受不住,你还谈什么守护?下山之后,随便一个有点道行的方士,都能把你打回原形,剥皮抽筋,炼成丹药。”
听到“守护”二字,虎煞天身体剧震,那双熔金色的瞳孔里,挣扎的痛楚被某种更坚定的东西取代。它想起奄奄一息的母亲,想起那三尊视它为玩物的神祇。
“吼!”
它猛地昂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周身磅礴的青金色妖气不再狂乱冲撞,而是遵循着脑海中那篇《化形真解》的法门,如同一柄柄无形的小锤,一遍遍地、狠狠地,锤炼着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咔嚓——
一声轻微的、发自身体内部的脆响。
虎煞天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但那颤抖的身体,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
它的身形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充满野性力量的魁梧巨汉,向着一个更协调、更接近“人”的形态转变。
杨劫生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
他抬起手,掌心金光一闪,一枚通体暗金、镌刻着三足金乌图腾、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令牌,凭空出现。
待虎煞天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身形也彻底化作一个身高近两米、肩宽背阔、相貌粗犷、眼神却锐利如刀的青年模样时,杨劫生将令牌抛了过去。
虎煞天有些笨拙地接住,入手温热,那令牌上的三足金乌仿佛活物,一股源自血脉的敬畏让他心头剧震。
“此物你贴身收好。”杨劫生站首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我己经发信息给你师弟了,你即刻下山,去寻他。”
“师弟?”虎煞天愣住了,他刚刚化形成功,还没来得及向老师展示,就要下山?
“他会带你和你母亲,去紫禁城寻一处安身之所。”杨劫生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的道,不在山林。我己传讯于他,他会来寻你。”
“老师,那您……”
杨劫生转过身,目光穿透重重风雪,望向遥远的南方。那里,有他用分身守护的家,有那个会在微信里抱怨、会和我玩闹,并愿意接受我的姑娘。
“我还有我的人要守。”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虎煞天从未听过的、堪称温柔的暖意。
“去吧。”
虎煞天沉默片刻,将那枚金乌令牌郑重地贴身藏好,对着杨劫生的背影,重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他脸上己无半分不舍,只有全然的信服与坚毅。
“老师,这二师弟,是何人?”
杨劫生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一个……很会‘玩’的家伙。”
“他姓张,叫张明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