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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秋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林书远站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窗外的雨声和屋内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而躁动不安的氛围。
桌子上摊着一叠油印的传单，上面印着“反对内战，要求和平”、“停止征兵征粮，保障学生生活”等口号。这是学生会准备明天在校园里散发，并组织请愿活动的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种更浓烈的东西——青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激昂与冲动。
“书远，你到底来不来参加明天的行动？”说话的是学生会主席，一个叫赵明理的物理系高材生，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此刻正用力拍着桌子，试图压过周围的嘈杂，“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坐得住吗？国民党在南方节节败退，前线士兵伤亡惨重，后方却还在征兵征粮，连我们读书人都吃不饱穿不暖！”
林书远皱着眉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爬山虎上，那绿油油的叶片在雨中显得格外鲜亮，却又透着一丝脆弱。他理解赵明理的愤怒，也理解同学们对现状的不满。自从上次和苏婉谈话后，他内心一首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苏婉说的没错，他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学生，对现实的了解或许还太肤浅。
“明理，我觉得，”林书远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我们做事，总要有个分寸。现在局势这么复杂，万一……”
“万一什么？”赵明理打断他，脸上带着不耐烦，“万一我们坐以待毙吗？书远，我知道你向来稳重，但你不能总是这么瞻前顾后。我们这是在为国家发声，为老百姓请命！”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瘦弱文静的女生小声说：“是啊，书远，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昨天又有同学收到了征兵通知，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啊……”
林书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并非不关心时局，也不是害怕危险，只是觉得，这种近乎无序的抗议，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会不会反而引来更大的麻烦？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对他的叮嘱：“书远，读书人，要明哲保身，切莫卷入是非……”
“够了！”一个冷厉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阴丹士林布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毛线背心，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
“都安静一下。”苏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走到林书远面前，首视着他的眼睛：“书远，你变了。”
林书远一愣：“我……”
“以前，你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是有光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和希望。现在，我看你，只有犹豫和胆怯。”苏婉的话语像针一样刺痛了他，“你害怕什么？害怕像上次那样被警察抓走吗？还是害怕连累家人？”
林书远脸色有些发白，他避开苏婉的目光，低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效？”
“有效无效，总要试过才知道。”苏婉冷冷地说，“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有效’，是为了我们内心的声音，为了我们不愿意看到的那个未来。如果你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那还不如待在家里读你的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赵明理在一旁帮腔：“苏婉说得对！书远，别犹豫了，加入我们吧！明天，我们需要你！”
林书远看着苏婉，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确实不想做一个旁观者，但苏婉的话又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关于“安全”的幻想。
窗外，雨似乎更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仿佛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房。林书远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意味着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定：“好，我参加。”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赵明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拍倒。苏婉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书远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青春，都将在这风雨欲来的北平，发出属于自己的呐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