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极其糟糕,又苦又涩还带着土腥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呕出来。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这剂量,杯水车薪。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搞到、且不会引人注意的东西了。王府里正经的药材把控极严,她一个粗使丫头,根本接触不到。想要彻底清除体内的药毒,恢复生育能力(哪怕只是部分恢复),她需要更好的药材,更隐秘的途径,以及——时间。
“得想办法弄点钱,或者……有价值的消息。” 柳芳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王府后院,消息就是金钱,就是命。尤其是那些主子们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机会,以一种极其血腥和突然的方式降临了。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柳芳儿正埋头在冰冷的井台边,奋力搓洗着一大盆李侧福晋的贴身衣物。李静言偏爱浓烈的熏香,衣物上沾染的气味经久不散,混合着皂角水的味道,熏得人头晕。
突然,一阵喧哗从院门方向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压抑的哭泣。柳芳儿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得更低。王府生存法则:热闹不看,闲事不管。
但这次,热闹直接冲着她这边来了。
“让开!都让开!” 两个身材魁梧的太监,粗暴地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像拖死狗一样直奔后院柴房方向。
那女子身上的浅绿色丫鬟服饰被撕扯得破烂,露出青紫的皮肉,脸上更是血肉模糊,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角不断淌血。她似乎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发出微弱的、不成调的呻吟。
柳芳儿认得那张脸。是静心斋里伺候李侧福晋茶水的一个二等丫鬟,叫春桃。前几天还趾高气扬地指使过她抬水。
“怎么回事?” 浆洗处的管事婆子凑过去,低声问押送的太监。
其中一个太监啐了一口,满脸晦气:“不长眼的东西!年主子来咱们院儿里串门,她端茶时‘手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年主子新做的蜀锦旗装一角!年主子当场就恼了,赏了二十鞭子!李侧福晋为了赔罪,让我们拖到后面‘好好处置’!”
“好好处置”四个字,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王府里,“处置”下人,往往意味着消失。
春桃被拖进了柴房。很快,里面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和最后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随即彻底没了声息。
浆洗处一片死寂,只有井水滴滴答答的声音。所有丫头都吓得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死死低着头,仿佛要把自己埋进面前的水盆里。
柳芳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痉挛。她死死攥着手里湿冷的衣物,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年世兰!又是她!仅仅因为一杯茶……
就在她极力降低存在感时,眼角余光瞥见柴房门口的地上,掉落了一样东西——一个沾了血污和污泥的小小荷包。可能是春桃挣扎时掉落的。
荷包很普通,粗布缝制,绣工拙劣。但柳芳儿的心跳却漏了一拍。她记得,春桃似乎和李侧福晋身边一个姓王的管事太监走得挺近……那个王太监,好像是管着静心斋小库房钥匙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处理完春桃的太监骂骂咧咧地走了。浆洗处重新响起麻木的搓洗声,只是气氛更加压抑沉重。
柳芳儿磨磨蹭蹭地挪到靠近柴房的位置,假装打水,在弯腰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脚尖将那沾血的荷包飞快地拨进了旁边的水沟暗处,又迅速用污泥盖住。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几乎没人注意。做完这一切,她继续像个真正的鹌鹑一样,缩回自己的位置,埋头苦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傍晚收工,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柳芳儿借口水桶忘了拿,磨蹭到最后。确认四周无人,她飞快地扒开水沟边的污泥,捡起那个冰冷湿滑的荷包,看也不看,直接塞进怀里最深处。
回到那间冰冷的耳房,她缩在炕上最暗的角落,用破被子蒙住头,才敢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颤抖着打开那个荷包。
里面没有钱。只有几枚干瘪的、不起眼的酸枣仁,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沾着点点暗褐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污泥)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歪歪扭扭、用炭笔写的几个字:王公公,药渣…静心斋…小库房…东角柜…下…
后面似乎还有字,但被污渍彻底糊掉了。
柳芳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药渣?静心斋小库房?东角柜下?
李静言……她在偷偷倒掉什么药?谁的药?王府规矩森严,主子们的药渣处理都有专人负责,需要记录在案。李静言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处理药渣?还让心腹丫鬟传递消息给管库房的王公公?
一个可能让李侧福晋万劫不复的秘密?或者……一个能被她柳芳儿抓住的把柄?
还有那几颗酸枣仁……宁心安神?李静言最近似乎确实有些心神不宁,总呵斥下人,难道……
柳芳儿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凑近鼻子,仔细分辨那污渍的气味。除了血腥和污泥的土腥,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被掩盖的……苦杏仁的味道?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苦杏仁味……氰化物?不对,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但很多有毒的植物种子,如苦杏仁、桃仁、枇杷核过量,都会产生类似味道,并含有剧毒的氢氰酸!尤其是处理不当的药材……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李静言,这个蠢钝如猪却生了三阿哥的女人,是不是在偷偷服用或者处理某种含有剧毒成分的“偏方”?为了固宠?为了生儿子?或者……为了害人?
柳芳儿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窜遍全身。这荷包,这张纸条,这几颗酸枣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麻,却又让她死死攥住,不肯松开。
这可能是剧毒,也可能是……她柳芳儿在王府这潭死水里,搅动风云的第一块石头!或者,是她换取真正救命药材的敲门砖!
她将纸条和酸枣仁用一块破布小心包好,贴身藏好。然后,从炕席下摸出白天偷偷藏起的、揉碎的蒲公英和车前草叶子,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起来。
苦涩的汁液弥漫口腔,带着泥土和草根的腥气,却让她混乱狂跳的心脏奇异地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