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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小院如同被遗忘的坟茔，沉寂在深沉的夜色里。歪斜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哑仆佝偻着身子，用尽力气才将它勉强合拢，仿佛要将外面世界的冰冷、恶意与那缕挥之不去的幽香彻底隔绝。
屋内，比夜色更浓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没有油灯，只有几缕惨淡的星光，从屋顶破瓦的缝隙里艰难挤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不清的光斑，如同垂死者微弱的呼吸。
林夜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身体接触地面的瞬间，左肩胛骨碎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这痛楚，远不及灵魂深处那翻江倒海的反噬来得猛烈。
强行压制血瞳异动和血脉躁动带来的冲击，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疯狂穿刺！经脉如同被撕裂的破布，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他死死咬紧牙关，齿缝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方才在柳如烟面前强行咽下的那口逆血，此刻再也压制不住，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在苍白的下颌划出一道刺目的暗红。
“咿…呀！”哑仆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枯瘦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想要擦拭林夜嘴角的血迹，却又怕触碰他的伤口。
林夜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哑仆不必惊慌。他的动作牵动了掌心的伤口，那里被粗陶碎片割裂的皮肉外翻着，混合着泥土和粥液的污渍，此刻又沾染了新鲜的血液，火辣辣地疼。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用这只染血的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左眼。
那只眼睛……在燃烧！
并非真实的火焰，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暴戾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冰棱，正从眼球内部疯狂生长、穿刺！视野的边缘，那层在柳如烟面前强行驱散的血雾，此刻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更加浓郁、更加粘稠地弥漫开来，几乎要将整个视野染成一片猩红！
而在那片猩红的最深处，一点幽暗到极致、却又带着毁灭性吸引力的红芒，如同深渊之眼，正死死地“盯”着他！那是血瞳的烙印，是太古凶兽残留的意志！它在咆哮，在渴望，在疯狂地回应着方才那枚玉佩散发出的、令它既厌恶又贪婪的阴煞之气！
“呃啊……”林夜喉咙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猛地闭上那只被灼烧的左眼，但无济于事！那烙印仿佛首接刻印在他的灵魂上，那红芒穿透了眼皮，依旧在他意识的黑暗中疯狂闪烁、跳动！
他需要力量！需要掌控这股力量！否则，下一次，他可能真的会彻底失控，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疯魔，将哑仆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世登临绝顶的经验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艘破船。他艰难地盘膝坐好，无视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嘶吼，心神沉入体内，试图内视。
干涸、破碎、淤塞……这便是他这具身体的经脉现状，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然而，在这片焦土的核心，那处昨夜在暗夜锤炼中初步修复的经脉节点附近，此刻却盘踞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活跃”的暗红气流——那是血瞳之力残留的痕迹。
它如同一条桀骜不驯的毒蛇，在狭窄的经脉通道内左冲右突，每一次游走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并不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股暗红气流周围，竟然还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之气！
这灰败之气，阴冷、粘稠、带着腐朽与怨恨的气息，与柳如烟玉佩散发出的阴煞之气如出一辙！它如同附骨之蛆，正试图侵蚀、污染那缕暗红气流，甚至顺着经脉的裂痕，向他身体更深处渗透！
是了！方才玉佩离得太近，那股阴煞之气竟在他血脉躁动、血瞳烙印显化的瞬间，趁虚而入！
“该死！”林夜心中怒骂。这阴煞之气如同剧毒，不仅侵蚀着他的经脉，更在隐隐刺激着血瞳烙印，让那股凶戾的意志更加狂暴！若不及时驱除，后果不堪设想！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源自草木灵气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包裹向那缕灰败之气。然而，那阴煞之气极其狡猾且顽固，草木灵气甫一接触，便如同冰雪遇到烙铁，瞬间被侵蚀、消融，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反而因为他的主动接触，那缕阴煞之气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一涨！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蔓延开来，伴随着无数充满怨毒、绝望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恨……我好恨……”
“死……都去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
无数混乱、尖锐、充满恶意的呓语在他脑海中炸响！眼前仿佛出现了尸山血海、冤魂哀嚎的幻象！那是玉佩中蕴含的、无数被阴煞吞噬的生灵残留的怨念！
“噗——！”
林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次的血，颜色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暗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神涣散，身体摇摇欲坠。阴煞之气的侵蚀，加上怨念的冲击，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撕裂！
“咿呀！咿呀呀！”哑仆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死死抱住林夜，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泪水。他能感觉到林夜的身体在迅速变冷，气息在急速衰弱！
就在这时！
嗡——！
林夜体内那躁动不安的血瞳烙印，似乎被这外来的阴煞和怨念彻底激怒了！那点幽暗的红芒骤然暴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带着凌驾于一切负面情绪之上的、源自太古的原始凶戾意志，如同沉睡的帝王被蝼蚁惊醒，轰然爆发！
猩红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受控制地从林夜紧闭的左眼缝隙中透射出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点地狱之火！
那缠绕在暗红气流上的灰败阴煞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被那暴涨的红芒吞噬、湮灭！连带着冲击林夜意识的怨念碎片，也在那纯粹的凶戾意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剧痛骤然减轻，阴寒迅速退去。
但林夜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之中，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尚未完全敛去，在黑暗中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暴戾！
哑仆正抱着他，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老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林夜，踉跄着后退，首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停下来，身体筛糠般颤抖，看向林夜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见到洪荒巨兽般的恐惧！
林夜迅速闭上左眼，强行压下那不受控制的红芒。他喘息着，感受着体内阴煞之气的消失，以及血瞳烙印在吞噬阴煞后传来的、一丝微弱的、餍足般的悸动。
力量……似乎恢复了一丝？甚至比之前更凝练？
但这代价……
他看着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中只剩下无边恐惧的哑仆，心头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
血瞳之力，霸道如斯！吞噬阴煞，反哺己身，却连最亲近之人也视若凶魔！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狰狞的伤口，以及沾染的、属于自己和敌人的暗红血迹。
这力量，是诅咒，也是钥匙。
通往复仇之路的钥匙。
他必须掌控它！不惜一切代价！
林夜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哑仆面前。老人依旧在颤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
林夜伸出手，动作缓慢而沉重，轻轻按在哑仆枯瘦、冰凉的手背上。
“阿伯，”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
“那不是我。”
“终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伤害我们的人……”
他顿了顿，左眼深处，那点猩红的余烬再次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