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巨木如同沉默的巨兽,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浓烈的铁锈和腐败甜腥味被一股更加暴戾、更加冰冷的血腥气息短暂驱散。
“陆羽”——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枭”——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脚下,是几只猩红巨蚁碎裂的甲壳和爆开的粘稠绿浆,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剩余的蚁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僵在原地,冰冷的红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战栗。它们那简单的思维无法理解眼前的存在——明明散发着血肉的气息,却爆发出令它们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
“蝼蚁……也敢……觊觎……我的……容器?”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陆羽”喉咙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非人的冰冷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那双被纯粹黑暗占据的瞳孔,如同深渊的入口,缓缓扫过惊惧的蚁群,最终,牢牢地钉在了旁边蜷缩在巨大树根凹陷处、昏迷不醒的叶清妤身上。
“容器……”
它再次低吼,声音里混杂着一种审视猎物的贪婪,一丝怪异的占有欲,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源自本能的……“困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手腕上,那圈焦黑的旧符文在“枭”力量的疯狂冲击下,如同烧红的烙铁,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灼痛!那点被强行点燃、跳跃的暗红色火星,在黑暗力量的包裹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燃烧得更加旺盛!火星的边缘,甚至开始勾勒出极其模糊、却沉重古老的符文虚影!
灼痛!排斥!源自符文本能的、对“枭”这黑暗存在的极致排斥!
“呃啊——!”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低吼从“陆羽”喉咙里爆发!他(它)猛地抬起左手,那只燃烧着暗红火星的手,狠狠抓向自己剧痛的手腕!五指如同钢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似乎要将那带来灼痛和束缚的符文连同手腕一起捏碎!
就在这时!
“唔……冷……好冷……”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的呓语,如同风中残烛,从叶清妤灰败的唇间飘出。
她的身体在树根凹陷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原本死灰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皮肤下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深色阴影,如同苏醒的毒蛇,骤然变得清晰凸起!颜色由深青迅速转为一种更加污秽、更加粘稠的、如同原油般的墨黑色!一股混乱、冰冷、带着极致吞噬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风暴,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内爆发开来!
“蚀”的力量,在叶清妤生命垂危、意志崩溃的边缘,再次被外界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枭”那不加掩饰的黑暗气息刺激,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饿……好饿……”低沉、浑浊、如同无数虫豸在泥浆中爬行的嘶哑声音,取代了之前的呓语。
叶清妤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漆黑,而是翻涌着一种浑浊的、如同泥浆般的深褐色光芒!那光芒疯狂地闪烁着,充满了极致的混乱和……对近在咫尺的、散发着强大黑暗能量的“陆羽”(枭)的……纯粹食欲!
“容器……”枭占据的“陆羽”喉咙里再次挤出那个词,黑暗的瞳孔死死盯着叶清妤身上疯狂扭动的墨黑色纹路,以及那双翻涌着污秽光芒的眼睛。它感受到了那源自“蚀”的、毫不掩饰的、混乱而贪婪的吞噬欲望!那是对它力量的觊觎!是对它“猎物”(叶清妤)的争夺!
一股被冒犯的、混合着暴怒和冰冷杀意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从“陆羽”身上轰然爆发!手腕上符文的灼痛仿佛都被这暴怒暂时压制!
“找死——!!”属于“枭”的暴戾咆哮在陆羽的颅腔内炸开!
它猛地踏前一步,那只燃烧着暗红火星、指甲深陷皮肉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悍然抓向叶清妤那布满墨黑色纹路的脖颈!掌风中混合着血腥的毁灭力量和符文火星的灼热排斥!
它要扼杀这胆敢觊觎它“容器”的污秽!要彻底抹除这混乱的威胁!
然而,就在那只燃烧着火星、带着毁灭力量的手掌即将触及叶清妤脖颈皮肤的千分之一秒——
叶清妤那只同样被无数蠕动墨黑色纹路覆盖的、苍白纤细的手,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力学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向上探出!
不是格挡!是……抓握!
目标——正是陆羽抓来的、燃烧着暗红火星的手腕!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抓住一团粘稠腐肉又混合着烙铁灼烧皮肉的闷响!
布满蠕动墨黑色纹路的纤细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竟然硬生生地、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陆羽抓来的手腕!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去,疯狂蠕动、勒紧!试图腐蚀、吞噬!
与此同时,陆羽手腕上那燃烧的暗红火星,如同被彻底激怒!符文虚影瞬间凝实了一分!一股源自古老符文本能的、对污秽力量的极致排斥和净化意志,混合着“枭”那暴戾的黑暗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那抓住它的污秽黑手!
滋啦——!!!嗤嗤嗤——!!!
双重刺耳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同时爆发!
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腐烂和皮肉焦糊味的恶臭白烟,猛地从两者接触的地方升腾而起!
“呃啊——!!!”
这一次,发出痛苦咆哮的,是两个人!
被“枭”占据的“陆羽”,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同时被强酸腐蚀和烙铁灼烧!源自“蚀”的污秽力量疯狂侵蚀着他的皮肉骨骼,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强烈的麻痹感!而手腕符文爆发出的净化排斥力量,又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灵魂深处,灼烧着占据他身体的“枭”的意志!
而“叶清妤”(蚀)那只抓住陆羽手腕的黑手,更是如同抓住了烧红的炭块!暗红色的火星和符文虚影的力量疯狂灼烧、排斥着墨黑色的污秽纹路!黑色的血管在火星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被点燃的油污,迅速变得焦黑、碳化、剥落!一股源自灵魂层面的、被“旧印”力量强行净化的极致痛苦,狠狠冲击着“蚀”那混乱的核心!
“吼——!!!” “蚀”占据的叶清妤喉咙里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咆哮!那双翻涌着深褐色泥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灼烧它的暗红火星,充满了极致的憎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抓住陆羽手腕的黑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更用力!墨黑色的纹路如同疯狂的毒藤,更加汹涌地缠绕上去,试图用污秽的力量将那点火星彻底扑灭、吞噬!
而陆羽手腕上那燃烧的暗红火星,在“蚀”污秽力量的疯狂冲击和“枭”黑暗力量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却始终顽强地不肯熄灭!符文虚影在火星周围艰难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更剧烈的灼痛,也带来更强烈的排斥!
两股同样非人、同样暴戾、却又相互排斥、相互克制的力量,在陆羽的手腕处,在叶清妤的黑手抓握下,展开了最原始、最血腥、最惨烈的角力与湮灭!
剧痛!撕裂!腐蚀!灼烧!
两种极致的痛苦如同狂暴的电流,通过那紧紧交缠的手腕,疯狂地涌入两个被占据的躯壳,狠狠冲击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灵魂!
陆羽那被“枭”压制到极限的意识,在这双重剧痛的疯狂刺激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清醒!
“呃……清妤……放手……”他残存的意识在痛苦的泥沼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而叶清妤那被“蚀”的混乱和饥饿彻底淹没的意识深处,一点属于人类女孩的、极其微弱的星光,似乎也在这极致痛苦的交织中,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陆……羽……?”一个细若蚊呐、充满了痛苦和茫然的意念碎片,如同幻觉般掠过。
这微弱的意念碎片出现的瞬间!
紧紧抓住陆羽手腕、疯狂缠绕腐蚀的墨黑色纹路,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下。
手腕上那燃烧的暗红火星,也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瞬。
两种疯狂对冲、互相湮灭的力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源自两个灵魂深处最微弱羁绊的力量,极其短暂地……调和、缓冲了一丝?
这转瞬即逝的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
“吼——!!!” “蚀”的混乱意志瞬间淹没了那点人性星光,暴怒的污秽力量再次疯狂反扑!
“蝼蚁……安敢……扰我——!!” “枭”的暴戾意志也再次占据主导,黑暗力量汹涌而出!
灼痛!腐蚀!剧痛再次飙升!
但就在这混乱与湮灭的漩涡中心!
陆羽左手手腕上,那圈被暗红火星包裹的焦黑符文,在两种力量的疯狂冲击和那短暂“调和”的奇异作用下,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其内部某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关键的“节点”,被强行贯通了!
嗤——!
一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凝练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新生的火种,猛地从符文的中心点亮!不再是火星!而是一点稳定的、米粒大小的、沉重古老的暗红色光点!
这光点出现的刹那!
“呃啊——!!!”
紧紧抓住陆羽手腕的“叶清妤”(蚀),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全身疯狂扭动的墨黑色纹路骤然向内收缩!覆盖全身的污秽气息如同被浇上冰水,瞬间黯淡下去!那双翻涌着深褐色泥沼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人性化的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它(她)那只抓住陆羽手腕的黑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猛地松开了!
纤细的五指焦黑一片,皮肤下的墨黑色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隐没,只留下皮肤上大片大片被灼伤的、如同烙印般的深红色痕迹!
“叶清妤”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重新跌回树根凹陷里。翻涌的深褐色光芒从眼中迅速褪去,重新变回死寂的空洞,随即眼皮沉重地合上。皮肤下疯狂扭动的墨黑色纹路也如同被强行镇压,再次隐没下去,只留下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刻的蛛网状深色淤痕。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但那股狂躁的污秽力量,似乎被那点新生的暗红符文光点暂时、强行地……压制了回去?
而陆羽,在手腕被松开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手腕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皮肤一片焦黑模糊,混合着被腐蚀的痕迹和符文的灼伤,惨不忍睹。但手腕内侧,那点新生的、米粒大小的暗红色符文光点,却如同烙印般,稳稳地悬浮在焦黑的皮肤之上,散发着微弱却异常沉重的古老气息。
他体内,“枭”那暴戾的意志,似乎也被那新生的符文光点震慑,发出一声不甘的、混合着痛苦和忌惮的低吼,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却,重新沉入那黑暗的核心深处。
陆羽的瞳孔重新聚焦,属于他自己的、带着深深疲惫、剧痛和劫后余生惊悸的眼神,艰难地回归。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身体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点新生的暗红烙印,又看向旁边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奄奄的叶清妤,和她手腕上那片被符文光点灼伤留下的深红色烙印痕迹。
一种冰冷而沉重的明悟,如同这猩红森林的暮色,缓缓降临。
符文的烙印在他手上。
而“蚀”的烙印,在她身上。
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想象的更加深刻、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