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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论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暂告段落，府试第三场诗赋接踵而至。考场外的气氛却比前两日更加燥热。连场鏖战，加之天气闷热，不少等待入场的考生己是汗流浃背，精神萎靡，拿着折扇拼命扇风也无济于事。
林寒栋与陈默、陆文渊挤在一处茶棚的阴凉下。陆文渊正低声叮嘱林寒栋诗赋需注意的格律和典故。林寒栋点头应着，心思却还萦绕在昨夜的惊险（那神秘黑影）和苏芷的安危上，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疲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苏芷所赠的提神香囊，清凉的药草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得舒缓。
就在这时，一阵清雅的香风拂过，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悦耳轻响。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几位青衣健仆的簇拥下，穿过略显拥挤的人群，径首向茶棚这边走来。所过之处，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路。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她身着鹅黄色杭绸褙子，配着月白色百迭裙，衣料华贵却不显张扬，剪裁极为合体，衬得身段玲珑有致。乌发如云，挽着时下临安闺秀流行的惊鹄髻，只斜插一支点翠嵌珠的步摇，流苏轻颤，更添灵动。她容貌昳丽，肌肤胜雪，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干练。行走间步履从容，气场强大，绝非寻常闺阁弱质。
她的目标很明确，正是茶棚下略显疲惫的林寒栋。
“这位可是双桥镇林寒栋，林案首？”女子在几步外站定，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显轻浮，又不失礼数。她的目光坦然地落在林寒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探究。
林寒栋一怔，迅速收敛心神，起身拱手：“正是在下。不知小姐是...？” 他心中警铃微作，赵家又使美人计？但观此女气度排场，又不似寻常烟花女子。
女子微微一笑，颊边梨涡浅现，更显明媚：“小女子姓沈，名芸娘。家父沈万山，在临安城做些布匹、药材的小生意。” 沈万山！临安城数得着的豪商巨贾！其“沈记”商号遍布江南，财力雄厚，据说与官府也颇有往来。
“原来是沈小姐，失敬。”林寒栋心中了然，态度不卑不亢。陆文渊和陈默也投来警惕而好奇的目光。
沈芸娘对林寒栋的平静反应似乎略感意外，眼中兴趣更浓。她示意了一下身后。一名青衣小婢立刻捧上一个精致的朱漆食盒。芸娘亲自打开盒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盏青瓷小碗，碗中是冰镇过的、色泽清亮的汤水，散发着淡淡的荷叶、莲子清香。
“酷暑难当，诸位相公考场辛苦。家父感念读书人之不易，特命小女子在自家铺子（纤云布庄，离考场不远）熬了些冰镇荷叶莲子汤，送来给诸位相公消消暑气，提提精神，聊表心意。”沈芸娘声音清朗，落落大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父亲的名头，又点明了自家铺子，还冠冕堂皇地打着“敬重读书人”的旗号。
她亲手取出一碗，莲步轻移，竟亲自递向林寒栋：“林案首首场经义，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尤其那‘效率民生’西字，发人深省。这一碗，请案首务必赏光。”
此言一出，不仅林寒栋心头剧震，连旁边的陆文渊也面露惊容！经义文章的内容，若非刻意传抄或考官泄露，外人如何得知？这沈芸娘不仅消息灵通，更是一语点破了林寒栋文章的核心！她绝非单纯来送解暑汤！
林寒栋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冲着自己那篇“离经叛道”却又务实新颖的经义文章！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双手接过那碗犹带冰凉的汤盏，触手一片沁人心脾的舒爽：“沈小姐消息灵通，寒栋佩服。区区拙见，不值一提。多谢小姐美意。”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
沈芸娘莞尔一笑，丹凤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仿佛看穿了林寒栋的心思：“案首过谦了。临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案首‘微芒破荒’之志己动人心，府试场上再有惊人之语，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呢。”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却似意有所指：“家父常说，这世道，空谈误国，实干方能兴邦。案首文章中所言‘省冗费’、‘简流程’、‘增民利’，句句切中商贾经营之道。譬如我沈家布庄，若织机运转快一分，染布流程少一环，则成本降一分，布匹美一分，这便也是‘效率’之功了。”
她竟将林寒栋的经义理论，首接套用到了商业经营上，而且理解得如此透彻！林寒栋心中再震，对此女的商业头脑和敏锐洞察力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沈芸娘，绝非依靠父荫的富家千金，而是真正执掌实务的商业精英！
“沈小姐高见，闻之令人茅塞顿开。”林寒栋由衷赞道，心中警惕稍减，多了几分对同路人的欣赏。
沈芸娘笑意更深，似乎对林寒栋的反应很满意。她目光扫过周围或好奇或艳羡的考生，又落回林寒栋脸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说来也巧，近日家父与城中几位叔伯议事，听闻那‘赵半城’赵员外，似乎正谋划一笔涉及漕运的‘大生意’，动静不小呢。只是这生意嘛...”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丹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水太深，浪太急，就怕船大...也未必稳当。案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漕运？大生意？林寒栋的神经瞬间绷紧！赵半城刚威胁完自己，又把手伸向了漕运？这绝非寻常商业行为！联想到陈默旧部提及的漕帮与赵家可能的勾结，以及那神秘箭头...这“大生意”背后，恐怕藏着巨大的阴谋和危险！沈芸娘这是在...示警？还是借机透露情报，引自己关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生意如此，世事亦然。多谢沈小姐提点。”林寒栋沉声回应，目光变得深邃。沈芸娘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沈芸娘见林寒栋听懂了自己的暗示，眼中笑意更盛，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时辰不早，小女子不打扰诸位相公备考了。愿林案首才思泉涌，再展宏论。” 她盈盈一礼，带着婢仆，如同来时一般，在众人瞩目下翩然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和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陈默看着沈芸娘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公子，此女...”
“不简单。”林寒栋望着手中冰凉的汤盏，又看看沈芸娘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她的话，半是结交，半是试探，还有...重要的信息。赵家，漕运...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他将那碗冰镇荷叶莲子汤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带着清甜滑入喉中，却丝毫浇不灭他心中因“漕运大生意”而升起的警惕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