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发出了一阵沉重的、令人心悸的低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梦中抽搐着脊背。
随之而来的,是整座城堡如同心脏般的战栗。
地板发出轻微却持续的震动,从足尖传递至膝盖、脊椎,再攀上脑海。连露维亚那双站立如雕塑般笔直的腿,都忍不住随着这震颤轻轻动摇了一下。
天空仍是那死灰一般的黄昏色调,却在她高举右手的同时,像是被某种力量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光辉——
——那不是属于太阳的金色,而是宝石反射的绚丽光彩。
“Call grace.(恩惠啊,觉醒吧!)”
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广场上空轻盈而坚决地回荡。
第三阶段,启动。
回应她的是城堡深处一连串宛如回声般的震荡与共鸣。
指尖的蓝宝石如星星落入水面那一瞬骤然爆裂成光,七彩的光辉宛如羽毛般轻盈,却又携带旁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性魔力。
成百上千颗宝石响应露维亚的咒语,自城墙、拱顶、回廊、塔楼、地窖、走廊,甚至地基一并迸发光辉。如同被重新激活的巨型网络,魔力在线路中狂奔,引爆节点,最终连成一幅庞大得仿佛天体仪的魔法图谱。
一个光辉又与另一个光辉连接,线条以几何的方式叠合、旋转、分叉、重组,构成一个精密如钟表机构的复合魔法圆。
而那魔法圆又与其他魔法圆接驳,以螺旋状层叠式的结构逐步建构出更大的系统,就像繁复的树根交织成主干,最终向天空拔节生长。
在这过程中,每一个既有的魔术结构都没有被粗暴打碎,而是在宝石魔术的精细调整下被“翻译”,重新赋予新的秩序。
每一次重生,便是一种胜利。
每一个结构的更新,都会在露维亚周围激起一圈七彩的光芒。
八成宝石,已然改变了色彩。
当所有宝石完成转换,这座剥离城便归属于艾德菲尔特所有。
“几乎成功了。”她轻声自语,唇角浮现出胜利的弧度,呼吸略微急促,却掩不住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仅仅维持了数秒。
轰——!
整座城忽然引发了一次规模更大一倍的震动。
连天上的云层都像被这股反击性的震动撕裂,产生一道道放射状的裂痕。
“来了——!”她眼中一瞬间亮起真正的喜悦与斗志。
可是,下一秒,那光便破碎了。
剧烈的震荡之中,少女身体晃了晃,胸口仿佛被人狠狠锤击了一下。
然后——
一声低沉的的兽吼,仿佛从楼上传来,径直穿透了她的耳膜。
“……什……”
她话音未出口,整个右臂骤然僵硬。
一种无法言喻的炽热感突如其来,仿佛火焰从指尖窜入肌肉、血管、神经,一路烧进心脏。右手宛如被烈焰吞噬,光辉褪去,只剩炽热的痛楚和残影的幻觉。
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觉那只手像是已经不属于自己。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从她喉咙冲出,紧接着全身的神经如遭雷击般炸裂开。
她的魔术回路,那些作为魔术师赖以维生的器官,其机能被瞬间剥离。
不仅无法控制魔力,连“思考”这一行为都仿佛被剥夺。她试图调动体内魔力对抗,却发现指令无处落点。
视野开始剧烈摇晃,广场、城堡、天空、宝石的光辉都变得模糊而扭曲,如同画布被水淋湿后渐渐化开。
意识开始飘浮,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仍站在那里,可意识却像浮木般被冲入漩涡。
然后——
黑暗,开始从脚边涌起。
极度污秽的黑暗在露维亚身旁扩展开来,那片黑暗像要吞食掉昏迷的少女,张开了大口。
最后一刻,她看到宝石的光辉还在跳动,但她自己却被这片无声的黑暗张开大口,一口吞没。
最终,整个广场,重新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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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洛克感受到整座剥离城深层骨架正传来某种不协调的动静。
一开始是地面下方某处极其遥远的震荡,如同钟楼之中砸响的一记闷钟,在石材共鸣中扩散开。地板先是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清晰而稳定的震动,似乎连石砖之间的缝隙都在颤抖。
而眼前的棋局,则已经完全无法维持下去了。
面前那一局尚未结束的西洋棋盘也被扰动得剧烈颤动,棋子接连倾倒,叮叮当当地撞击在木盘上, 黑皇后侧翻,压倒了象;白马跌入对角线上,卡在王和卒之间,原本精心计算、互相牵制的棋局,瞬间变成一锅乱麻。
“唉,”欧洛克轻轻叹息,食指在轮椅扶手上慢慢敲了几下,“本来还想再逼你一手走骑士前进的路线来着。”
他抬眼看向棋盘对面——
富琉正艰难地从椅子上重新坐稳。
——震动来的时候,他原本正偏头思索棋势,后腰悬空,整个人几乎像猫一样扑在棋盘上。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差点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倒,椅子“吱嘎”一声差点翻倒,他不得不用膝盖死死抵住地面、双手压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体。
“喂喂……差点就摔了啊。”他苦笑着拍了拍膝盖,一边扶正了椅子,手臂还带着一点微微的颤动,“哈哈……大小姐那边看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啊。”
他本应该跟着露维亚提供协助才对的,之所以会离开露维亚的仪式现场,正是受她所托,要来“邀请”欧洛克出面。这种邀请本身就充满象征意义,甚至可以说更像是一种戏谑的礼节。
就像在夺取一栋旧宅时,礼貌地通知一下上一任房主的遗属——我们要开始清理旧物件了。
不过富琉也明白,露维亚根本不指望欧洛克会接受这邀请。
她真正的目的,是让他拖住对方。
魔术的语源是神秘,意为关闭、闭锁、隐匿、自我终结。因此,只要让欧洛克暴露在己方的观测中,不论他是否出手,都等于失去了主动权。
只要欧洛克的动向被锁定,他就无法随意干涉仪式。对露维亚来说,这便已足够。
“嘁……棋也没办法继续下了。”欧洛克瞥了眼已然一团乱麻的棋盘,带着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完成了,那么就不介意老夫先离开了吧。”
他缓缓收回手指,将原本握着棋子的那只手垂在膝上,白发在微光中闪烁,像一层覆霜的苔藓。
“其实还想继续和您下两盘的,哈哈。”富琉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语气仍带着几分吊儿郎当,“不过您老人家看上去确实是有事情的样子,那就再见啦。”
说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