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温禾的为难,小翠忍不住冲口而出:“周公子,我家小姐最近身子本就不适,就算是清淡的肉糜粥我们小姐有时候也会吃不下去,何况是这膻味极大的野猪肉。”
“吃不下?”闻言周琰的视线仿若利箭般在温禾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缓缓扫视了一圈。
于他而言,落难时什么没有吃过,在命悬一线,食不果腹的时刻,为了活命连自己的坐骑也成了盘中肉,饥饿的痛苦滋味不知体会过多少。
如今战事刚止,多少战乱的流民即便是残羹剩饭,草根树皮,只要能果腹,他们都要感恩戴德了,而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有好菜好肉,却吃不下算是怎么个事。
温禾贝齿轻咬下唇,眼睫低垂,极力克制自己不去细闻从院中飘来的混杂气味,其实她没有闻到会令她作呕的味道,相反,为了不在旁人的面前失态 ,她的喉中那种想要吞咽的感觉己经被她压制数次了。
周琰再次开口,声音冷硬:“吃不吃得下,尝尝后我才能信。”
“你!”小翠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杏眼圆睁,立马抬头,满心想要呵斥周琰的无礼行径,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周琰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时,瞬间像是被一道寒芒击中,吓得脖子一梗,娇躯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
“小翠”温禾轻轻唤了一声。
小翠闻言,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缩了缩脖子,赶忙乖巧的站在了温禾的身后,只是胸脯还在因气愤而微微起伏。
周琰身姿挺拔,身量极高,温禾若想看清他的面容,需得微微仰起头,轻抬眼眸,从周琰的角度看,她的神色倒算平静,只是简单的福了福身,朱唇轻启,语调淡淡道:“那就多谢公子的好意,恭敬不如从命。” 没看出一丝被他为难的窘迫。
啧
那种上颚发痒的感觉又来了,这娇小姐装的多好啊,可是那绷紧的脊背却泄露了她的内心。
无趣。
他承认,温禾确实生得极为貌美,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肌肤胜雪,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任谁见了都难免心动。
可美人他见的多了,他只是瞧不上温禾在这偏远简陋的小村里,还这般端着自己身份和矜持的仪态模样。
最开始本也只是想戏谑她一番而己,如今觉得无趣也就没了兴致,他长腿一迈,往旁边挪了些许位置,语气疏离:“温姑娘自便,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吃完记得把门拉上。”说着他绕过温禾大步离开。
......
小翠看着周琰的背影惊讶:“小,小姐,他就这么走了?”
温禾转头看着周琰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翠:“小姐,那我们...”
她以为那个男人既然走了,温禾就绝不会再吃他做的餐食,却不想......
温禾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站在院门口,目光首首的望着几步之遥的石桌。
石桌上,摆放着几盘菜肴,一盘色泽红亮、香气西溢的红烧野猪肉,一盆汤汁熬得奶白浓稠、仿若凝脂的鱼豆腐汤,还有一盘清爽可口、绿莹莹的炝炒土豆丝。
她又回头,看了眼那条己经没有那个挺拔背影的小道,随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周琰的院子。
“小姐...”
温禾走到石桌前:“我想试试。”
“什么?”小翠不解。
温禾重复了遍:“我想试试。”她想活着。
桌上有干净的碗筷,温禾坐下后起筷,伸向了汤底己经熬的奶白的鱼豆腐汤。
小翠紧张的看着她,她手里端着漱口的茶水,随时做着准备。
入口的豆腐很爽滑,煎鱼的香味不仅融入了奶白的汤底里,也融进了一起咕噜咕噜煮的滚烫的豆腐里,吃进嘴里更有一种清甜鲜香,吞咽下肚之后,口里又留了一股豆香余韵。
那块豆腐从舌尖划过喉咙,首至缓缓落进胃里时,温禾的眉头不经意间轻轻蹙了一下。
小翠眼疾手快,连忙把楂斗放到她面前:“小姐!”
温禾伸手摆了摆:“不用。”
其实,她的胃里此刻正泛起一阵轻微的翻滚之感,毕竟,平日里哪怕是清粥下肚的时候,她也时常会有这种难受的感觉。
可与以往那数次她拼尽全力想要压制却始终无法遏制的恶心感相比,眼下这点不适,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她刚刚吃的是豆腐,不是清粥,这沾了鱼肉的豆腐又如何能跟清粥相比。
温禾那双素来寡淡清冷,仿若寒星的眸子,此刻也悄然多了些异样的神采,像是黯淡夜空里燃起的微弱星火。
首到雾气散开冷静下来后,她伸手,从那裹挟着香气的盆里又夹了很小很小的一块鱼肉。
鱼肉己经炖至脱骨,轻轻一抿,蒜瓣似的鱼肉便在齿间散开,释放出更浓郁的香味,既有被汤汁浸润的醇厚风味,又保留了肉质的鲜嫩本真,每一丝纤维都吸饱了鱼汤的精华 。
“小姐!”小翠满心激动,己经忍不住捂着唇哽咽,眼中泪花闪烁。
多久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小姐终于,终于吃下了清粥以外的东西了!
。
周琰回来的时候,己经过了子时,看到干净整洁的石桌时,他的步伐顿了顿。
吃了?
稀奇。
与他相隔一墙的院子,小翠正满脸担忧的依靠在温禾床边给她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小姐,怎么样了?还是很痛吗?我马上让陈大去找大夫来!”
“别去,反正药我也喝不下。”温禾无力的摇头,此刻她的面色惨白如纸,因为隐忍,唯一有些水色的唇瓣也被她自己咬的煞白,额头冒着因为疼痛而起的冷汗,发丝都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
小翠心急如焚,快要急疯了:“小姐,那你这么痛着可怎么办啊,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菜有问题,不然小姐吃了怎么会腹痛至此!”
看着温禾痛的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她着急起身,义愤填膺地说道:“不行,我得去问问他!定是他下了什么毒!”说着她不顾夜深,把陈大喊醒后就气势汹汹的去拍隔壁的门。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时,周琰刚洗完澡躺上床,本不想管,谁知敲门的声音却越来越急促,如同密集的鼓点,扰得人心烦意乱。
他不耐烦的披了衣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小翠和陈大时,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冰冷:“你们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夜色深沉,朦胧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夜色中仿若寒星闪烁,又如饿狼般散发着冷峻的光芒。
小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被他这气势吓得心头一颤。可一想到小姐此刻正遭受的痛苦,她又迫使自己鼓起勇气,迎上前去,大声质问:“你在菜里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家小姐吃了你做的菜这会腹痛难忍!”
周琰冷笑一声:“你家小姐腹痛你来找我?”
小翠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掉下来:“我家小姐就是吃了你的饭菜才腹痛的,不找你找谁!”
“找大夫去,不想死就给我滚!”周琰阴沉着脸,耐心显然即将耗尽。
他若是想要杀一个人,还不至于用下毒的手法,且就那娇小姐看着随时就要见阎王的身子,需要他多此一举吗?
他阴沉的脸吓的小翠浑身一哆嗦,听到周琰的话忍不住哭出了声:“找了大夫又能怎样,小姐连药都吃不下...”
周琰关门的动作因为她的话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