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青玉舟己掠过东海粼粼波光。林寒倚在船舷,指尖无意识着锈剑“晦明”的剑穗。那枚金丝缠就的同心结随海风轻晃,衬得他腕间星纹愈发灼目。昨夜潮生剑谱的心法仍在识海翻涌,剑意如暗流在经脉游走,稍一凝神便刺得灵台生疼。
“哥,天枢城的观星塔!”小暖赤脚踩在船头,魔链流苏缠着的鮟鱇鱼正奋力甩尾,鱼头顶的灯笼映出天际线上一截白玉塔尖,九重飞檐挂着青铜铃,铃声穿透云海遥遥传来。
月无瑕抱琴立于桅杆下,玄色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新佩的焦尾桐木琴。她仰头望着愈来愈近的城池,眉心微蹙:“问道大会十年一度,此番各派云集,怕是不止论道那么简单。”
“怕什么!”朱明从舱底钻出,怀里搂着坛未开封的青龙醉,“有刘嬷嬷特制的五香粉,魔宗来了也得哭着找娘——”话音未落,青玉舟猛然震颤,船底传来金石相击的闷响。
一道赤色剑光自海底窜出,携着灼热剑气劈向甲板。林寒锈剑横挑,潮音剑意化作水幕截住火光,蒸汽炸开时,露出个红衣少年踏浪而立的身影。那人额间烙着火焰纹,双腕金环叮当,咧嘴笑道:“太虚宗的小船也配走天枢水道?给小爷让路!”
七艘赤铜楼船破雾而出,船帆绘着浴火凤凰,正是南离谷的标志。月无瑕指尖勾弦,琴音凝成金丝网罩住青玉舟,冷声道:“南离谷的‘焚天剑’倒是越发不长眼了。”
红衣少年脸色骤变,剑锋燃起赤焰:“你敢辱我师门?”
“辱又如何?”林寒星纹自脊背漫上剑锋,锈迹斑驳的“晦明”突然迸出冰蓝剑芒。昨夜参悟的潮生剑意随浪涛起伏,剑气未出,海面己凝出百丈漩涡。红衣少年被威压逼退三步,赤铜楼船上忽传来苍老笑声:“太虚宗的小友,火气这般旺,倒像是慕沧舟带出来的。”
林寒手腕一滞。慕沧舟三字如石子投入心湖——那位曾在渔村血夜救下他与小暖的白衣剑修,自琅琊山一别后便再未现身。此刻骤然听闻,锈剑竟微微震颤,似与某种气机共鸣。
“赤霄,退下。”灰袍老者自船楼踱步而出,袖口暗绣北斗七星,正是南离谷长老赤松子。他目光扫过林寒眉心血痕,眼底掠过精芒:“这位小友的剑意,倒让老夫想起一位故人。”
月无瑕忽然按住琴弦,金丝弦无声缠住林寒袖角:“长老若想叙旧,不妨等入了天枢城。”她指尖一挑,琴音震碎半空残存的赤焰,青玉舟借势冲破水幕,首向虹桥而去。
天枢城浮于云海之上,七十二道虹桥自城门垂落,桥身流光如星河倒挂。林寒踏着青玉阶入城时,怀中的潮生剑谱突然发烫。街道两侧琉璃瓦映着朝阳,将各派弟子衣袍染得流光溢彩:东海蓬莱的鲛绡广袖缀着明珠,西荒巫族的骨饰劲装缠绕蛇纹,北冥玄宫的雪狼裘氅拂过玉砖,落下细碎冰晶……
“快看!那姑娘的耳坠是活的!”朱明拽着蓝衫弟子的袖口惊呼。
循声望去,蓬莱队伍中走出一位白衣少女,耳畔玉珠竟是两条游动的小银鱼。她似察觉视线,偏头冲林寒浅浅一笑,腰间玉箫坠着的流苏泛起水纹,恍若将东海碧波裁下一角。
“蓬莱‘听潮阁’的沐灵儿,天生水灵根。”月无瑕不知何时站到林寒身侧,语气比平日冷三分,“你若想结识,我替你递名帖?”
林寒低头瞧见她攥紧琴弦的指尖,忽然轻笑:“琴修的名帖,怕是比剑修的沉。”
月无瑕耳尖蓦地泛红,桐木琴“咚”地撞向他膝弯:“油嘴滑舌!”
问道台设在观星塔下,九层玉阶上悬浮着三十六座莲台。林寒随太虚宗众人落座时,忽觉一道目光如剑刺来。抬头望去,只见高台首席端坐着位白衣人——慕沧舟广袖垂落,左臂空荡处缠着星纹绷带,眉心朱砂痣艳如滴血,正与北冥玄宫长老低声交谈。似是感应到视线,他忽然转头,目光与林寒相撞的刹那,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意。
“慕长老的伤……”小暖凑近林寒耳边嘀咕,“哥,他袖口的血纹和潮生阁符咒好像!”
林寒心头一跳。那日琅琊山决战,慕沧舟为护他与小暖撤离,独战十二尊青铜石像,白衣染血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此刻再见,那人断臂处缠绕的并非普通绷带,而是用星砂与符咒编织的禁制,隐隐透出镇压之意。
问道钟鸣响彻云霄时,变故陡生。
“北冥玄宫进献——千年冰魄!”
黑衣使者捧上玉匣的刹那,寒气冻裂三丈青砖。林寒的潮音剑意应激护体,却见匣中冰魄突然暴起,凝成狰狞兽首咬向慕沧舟!
锈剑“晦明”脱鞘而出,星纹剑影裹着浪涛劈向兽首。月无瑕的琴音同时炸响,金丝弦缠住冰魄核心。二人灵力交融的刹那,潮生剑谱残卷自林寒怀中浮空,竟将冰魄吸成齑粉。
“双修功法?”蓬莱席间传来嗤笑。沐灵儿把玩着玉箫,眸光扫过林寒与月无瑕交握的手,“太虚宗倒是风雅。”
月无瑕触电般抽回手,斗篷掩住绯红脸颊:“胡言乱语!”
慕沧舟忽然起身,独臂挥出剑气划破虚空:“北冥玄宫勾结魔宗,当诛!”
冰魄碎片中浮出缕黑气,凝成潮生阁符纹。林寒的锈剑突然自鸣,剑尖首指观星塔顶——那里站着个戴青铜鬼面的身影,袖口暗纹与当年血祭渔村的魔修如出一辙。
“照顾好小暖。”林寒星纹暴涨,踏着浪尖追去。月无瑕的琴音追着他衣角,在塔檐挂下一串冰晶:“逞英雄前,先顾好你的心脉!”
塔顶狂风猎猎,鬼面人指尖捏着枚星晷残片,笑声沙哑:“贪狼星格,果然是最佳祭品……”
潮生剑意与魔气相撞的刹那,天枢城的朝阳忽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