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脚的茶寮浸在梅子色的晨雾里,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锈迹斑驳。林寒掀开粗麻门帘时,惊醒了蜷在柜台后打盹的老妪。她颤巍巍拨亮油灯,昏黄光晕里浮动的尘絮,与三百年前慕沧舟在此歇脚时的景象别无二致。
“客官要壶什么茶?”老妪的独眼扫过月无瑕蒙着面纱的容颜,枯枝般的手指着茶罐上褪色的"沧"字,“梅雨前的云雾尖,还是......”
“碧潭飘雪。”月无瑕突然开口,苍白的指尖抚过桌沿某道剑痕。林寒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木纹间嵌着粒星砂——正是太虚宗内门弟子袍袖的绣线用料。
老妪斟茶的手顿了顿。陶壶倾出的茶汤在碗底凝成诡异的蛇形,她耳后鳞片在晨光中一闪而逝:“二十年没听人点过这名了。”茶烟升腾间,柜台后的帘幕无风自动,露出半截刻着潮生阁密文的青铜烛台。
林寒的剑气悄然缠上桌底。月无瑕却按住他腕间魔纹,袖中滑落的金丝弦卷住茶碗:“婆婆这的星砂燕,喂的是锁魂塔的残香吧?”她掀开面纱轻啜茶汤,唇色因剧毒泛起妖异的紫,颈后胎记却亮起净化咒印。
老妪突然暴起,茶壶炸开的碎片凝成九头蛇虚影。林寒的锈剑劈开毒雾,却见月无瑕的金丝弦己缠住对方命门——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具填着魂晶的青铜傀儡!
“东南巽位三丈。”月无瑕咳着血沫指向后院马厩。林寒剑气横扫,草料堆里轰然炸出个青铜匣,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留影玉简——每枚都记录着江长老与黑袍人密会的场景。
最末那枚玉简突然自鸣。璇玑的虚影自灵光中浮现,冰魄剑正指着某处水榭:“东北震位的溯影阵有异动,小暖的魔纹正在吞噬地脉......”
月无瑕突然踉跄扶住桌沿。压制剧毒的咒印崩开细缝,淡金妖血顺着腕骨滴入茶汤。林寒揽住她后腰时,嗅到发间夜昙香混着血腥气,恍如那年星砂池畔,小暖捧着捣碎的夜昙说要制香囊。
“客官这伤,得用琅琊山的血茯苓。”化作傀儡的老妪突然开口,独眼泛起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沿溪上行十里,白鹿洞前的断碑下......”
话音未落,魂晶迸裂。茶寮在晨曦中坍塌成朽木,唯余那盏青铜烛台立在废墟中,火苗凝成小暖的侧脸:“哥,你闻到血茯苓的香味了吗?”
白鹿洞的瀑布在暮色中泛着胭脂色,水雾漫过刻着"慕沧舟试剑处"的断碑。月无瑕倚在青石旁,看林寒以剑气剖开岩层。他后背新增的伤痕随着动作渗血,将素白里衣染出枝状暗纹,像极了三百年前沧溟裙裾上的红梅绣。
“是这里。”剑尖触及某物时的震颤,惊飞栖在碑顶的星砂燕。林寒挖出的并非药材,而是柄缠着情丝的木剑——剑柄刻着歪扭的"平安"二字,正是他七岁时给小暖雕的玩具。
月无瑕的妖丹突然离体。青光中浮现的记忆碎片里,青璃抱着婴儿时期的她在此处埋剑,而暗处窥视的正是年轻时的江长老。当慕沧舟的剑气劈开瀑布时,木剑上的情丝突然缠住地脉,凝成个微缩的潮生阁阵眼。
“原来从那时就开始布局......”林寒碾碎掌心血茯苓,药香激得魔纹阵阵抽痛。月无瑕却握住他染血的手,引着药汁涂抹自己颈后胎记:“青璃在我身上留的后手,该派上用场了。”
咒印亮起的刹那,瀑布逆流而上。隐藏在千年水帘后的洞窟露出真容,三百盏鮟鱇鱼灯笼无风自燃,映出壁上骇人景象——小暖被锁在青铜星轨仪中央,魔纹如根系般扎入七十二峰地脉图,每个节点都嵌着太虚弟子的命牌。
“潮生阁要重演三百年前的诛魔台血祭。”月无瑕的金丝弦缠住某块命牌,其上的生辰八字正是璇玑的贴身侍女,“只不过这次祭品是......”
林寒的剑气突然劈向虚空。黑袍人的骨笛声自星砂燕群中渗出,十二具青铜傀儡踏着水雾现身。为首的傀儡掀开兜帽,露出江长老浸泡在药液中的头颅:“林道友可知,令妹此刻正梦见什么?”
水镜自洞顶垂落。画面中的小暖蜷缩在黑暗里,指尖星砂凝成的正是林寒与月无瑕此刻的身影。当她将"哥哥"的虚影推入熔炉时,真实的林寒心口突然迸出血花!
月无瑕的焦尾琴弦尽数崩断。她徒手按住林寒心口裂痕,妖丹残片顺着血流渡入他经脉:“稳住星核!这是蚀心蛊的共感幻象......”
黑袍人的狞笑与瀑布轰鸣共振。当第一缕月光穿透水帘时,洞窟开始崩塌。林寒抱着昏迷的月无瑕冲出漩涡,身后传来小暖遥远的呢喃:
“哥,你身上有血茯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