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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工部后衙的偏厅里，烛火将人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恍若群魔乱舞。
陆山河将最后一叠密档拍在案上，羊皮纸卷"唰"地弹开半尺，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银钱往来记录。
"周青云的名字，在这三十三本账册里出现了八十二次。"他指节叩了叩最上面那本，"从去年春修黄河堤坝挪用的三万两，到上个月江南赈灾粮款的折银，每笔黑账的线头都系在这个'周'字上。"
苏铁抄起一本账册翻得哗啦响，腕上的银镯撞出清脆的响："这老匹夫倒是会玩，明面上捐了二十座义庄博清名，暗里拿修桥铺路的钱放高利贷。
上个月我去查淮扬运河，河工们吃的糙米里掺沙子——合着本该买精粮的银子都填了他的私库？"
沈怀瑾抚着颔下青须，目光扫过账册上的朱批："周阁老在礼部当值十七年，门生故吏遍天下。
前年秋闱舞弊案，去年的太医院药材贪墨，皆有他的影子。
只是此人极善伪装，每次东窗事发都能推到下属身上，连陛下都夸他'老成持重'。"
"所以不能打草惊蛇。"陆山河从袖中摸出块碎玉，正是从孙伯身上搜出的幽冥司信物，"先剪他的爪牙，再抽他的根基。
林墨，你上次说周府西跨院的书房有暗格？"
缩在墙角画现场图的青年猛地抬头，指尖的墨点溅在宣纸上："大人，属下今日二更潜进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半卷染着檀香的信笺，"周青云的书房藏着份名单，上面有左都御史陈大人、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还有......"他喉结动了动，"上个月联名弹劾您'滥用民力修排水渠'的十三位大人，都在上面。"
萧景明的手按在腰间玉牌上，那是工部侍郎的官印："这些人表面上各属不同派系，实则每月十五都在城南松风楼聚会。
上个月我派了个小吏混进去送茶，听见他们议论'等新渠修完，便参你个劳民伤财'。"
陆山河的指腹着名单上的名字，忽然笑了："既然他们爱谈水利，那便请他们来看看新渠的本事。
萧大人，明日以工部名义发请帖，就说西首门外的地下排水系统要做暴雨测试，邀名单上的各位来观礼。"
三日后的西首门外，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山河站在三丈高的观景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官员。
周青云也在其中，穿着青灰色的官袍，正和陈御史说着什么，眼角的皱纹堆成和善的笑。
"开闸！"苏铁一声令下，二十架水车同时转动，数吨河水顺着特制的木槽倾泻而下，在空地上汇集成暴雨般的水幕。
官员们慌忙后退，却见脚下的青石板纹丝不动，水顺着砖缝"汩汩"流入地下，不过半柱香时间，地面己干爽如初。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王少卿蹲下身，用指甲抠着砖缝，"砖下竟没有积泥？"
"回大人，每块砖都凿了三指深的导流槽，地下三尺是陶管铺就的排水网。"陆山河展开图纸，"去年春上西首门发大水，淹了三条街。
如今这渠能在半个时辰内排尽两尺深的积水——"他抬眼扫过人群，"若用修义庄的钱来修渠，淮扬的百姓何至于泡在水里啃树皮？"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周青云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扶着石栏站起身，声音却依旧温和："陆大人果然用心。
只是老夫近日总觉心悸，昨日太医院的张院判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淡淡血痕，"怕是要辜负圣恩，恳请陛下准老夫告老还乡。"
满场哗然。
陆山河望着那抹青灰色的背影，忽然想起密档里那句被墨晕开的"杀太子以绝后患"。
周青云这是要金蝉脱壳！
深夜，陆山河在值房里来回踱步。
案头摆着林墨刚送来的急报：周府今日雇了二十辆大车，装的不是细软，是成箱的书册；门房说老爷要去终南山静养，可马夫却打听去漠北的商路。
"大人！"小吏撞开房门，手里攥着个染血的竹筒，"太子殿下的暗卫，说边疆有急报！"
陆山河撕开蜡封，泛黄的信笺上是太子熟悉的飞白体："漠北玉门关外，地脉异动，连月暴雪。
守将报说，山崩处露出半截青铜巨柱，刻着'幽冥'二字......"
窗外忽然起了大风，将案上的名单吹得哗啦作响。
周青云的名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而信笺上"玉门关"三个字，正被风掀起一角，像是要飘向未知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