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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
安妮飘在半空中，弱弱地开了口，“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们一下，平台下沉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
“虽然我是没什么问题啦……但如果再不走的话，要不了多久，你们所有人就会被水给淹没。”
索菲娅往平台外望了一眼，发现正如安妮所说，朦胧的灰色雾气已经笼罩在了她们的周围，底下冒着咕噜噜泡泡的黑潭，也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暂时放下了讨论，索菲娅淡淡道：“走吧。”
也许该为索菲娅没有继续深究，而感到庆幸才对。
可无论艾丽尔还是瑟莉缇雅，只感受到了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已经……回不了头了。
旁边的莎妮，一直听着瑟莉缇雅与索菲娅之间的对话。
哪怕想要插科打诨一下，替她们缓和气氛，莎妮却始终没敢开口。
她害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直到安妮主动出声提醒，莎妮才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赶紧道：
“没错，我们快点走吧。最深处的大门已经打开，宝藏就在前方等着我们呢！
“也许里面会有堆成山一样高的珠宝，或者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卷轴和书籍，甚至没有破壳等着孵化的龙蛋？总之，大家应该都很期待吧！！”
莎妮眼睛亮闪闪的，绘声绘色描述了许多，可直到话说完，她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她怎么试图活跃气氛，三个人始终沉默无言。
莎妮尴尬地摸了摸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用手肘捅了捅一直在研究机关的贝妮塔：
“弄明白了吗，贝妮塔？”
“别急，我大概明白了。”
双手抚摸过石板表面繁复的纹路，贝妮塔尝试着往下按了按，的确感觉到了石板的活动。
“这个石板是可以活动的，以它的大小，足够站下五个人了。”
贝妮塔沉吟道，“我建议，我们五个人加上安妮，一起站到石板上，再观察它的反应。”
知道此时已经刻不容缓，艾丽尔抛开了一切杂念，认真点头：
“就听贝妮塔的，先试试再说。”
艾丽尔说做就做，率先走到了石板中央。
她站上去之后，石板肉眼可见地往下沉了一点。
“难道通往遗迹最深处的道路，其实是要往下走的？”
忽然领悟到了通关的方式，艾丽尔脸上流露出喜色，连忙招呼剩下的人，“大家都快点站上来吧！”
剩下的几个人于是围绕着石板，依次站了上去。
当每个人都站好了位置，石板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
以最中央的酒杯为核心，一圈光芒往外荡开，点亮了四周血色的纹路。
所有人同时感到身体一轻，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石板竟然载着她们，缓缓往下沉。
仿佛在乘坐一台电梯，粗糙的石壁挡住了周围的风景，头顶的天光也越来越远。
石板载着她们，稳步地向下行驶，前往遗迹的最深处。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的光芒越来越微弱，石板已经下沉了相当一段距离，却不知道究竟还有多远。
“这里面好深啊……”莎妮十分紧张不安，悄声问道，“我们还要往下多久，才能到底呢？”
“在此之前，这座石柱不会已经沉入潭底，然后潭水从上面漫下来，把我们全部埋在底下吧？”
“你别太着急，既然这是遗迹的机制之一，那么应该不会将我们送上绝路。”
贝妮塔安慰她道，“否则，也没必要打开这条通往深处的路了。”
“嗯……希望是这样吧。”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饶是小太阳也有点打不起精神，“只是想起奥拉尔那沉下去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可怕。”
莎妮虽然没少揍奥拉尔，但没想过他真会死在这里，可以说产生了些心理阴影了。
“别想太多了，莎妮。”
贝妮塔淡声道，“每一步，都是奥拉尔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走到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
莎妮想了想，最终叹气道：“你说得也对呢……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瑟莉缇雅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她们所说的对象，仿佛不是奥拉尔，而是自己。
她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捉住了身旁索菲娅的手。
和平日不同的是，索菲娅的手比她还要凉，手心里冒着细细的冷汗，只轻轻一摸，便沾湿了瑟莉缇雅的手掌。
感受到她的动作，索菲娅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中抽出来。
瑟莉缇雅却不肯放过索菲娅，使出了几乎全部的力气，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让她抽走。
索菲娅第一时间没有挣开，渐渐生了几分犹豫，原本还想继续挣扎的手，到底停了下来。
瑟莉缇雅得寸进尺，强行将五指扣入了她的指缝之间，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牢牢握着她的手。
唯有这样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那颗已经高高吊起来、动荡不安的心，才能勉强找到片刻的宁静。
手臂内侧突然一暖，却是身后的艾丽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肘。
贴着瑟莉缇雅的后背，艾丽尔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她能听见：“没事的，马上就要结束了。”
瑟莉缇雅不自觉地微点了下头。
尽管如此，心中的那份不安，并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厚了起来。
上方的天光彻底消失，石板下行到了更深处。
只剩了周围的细碎光点，犹如闪烁的星星，勉强让她们能够看清彼此。
不知过去了多久，运行的石板微微震动了下，终于触了底。
四周的石壁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暗淡的星芒散落开来，在朦胧的灰雾中不断闪烁。
艾丽尔试探着伸出脚，踩了踩石板的外面，发现已经可以碰到实地。
她下了石板，往前走了两步，确认没有问题，回头对同伴们道：“可以下来了。”
瑟莉缇雅依言走下石板，感觉如同踩在棉花堆里，软绵绵的。
往脚下一看，却只朦胧地看到，一整片云朵般的灰雾。
“这里就是遗迹的最深处了吗？”莎妮左右张望了会儿，面露失望，“我怎么感觉，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应该是吧……四周好像充斥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
贝妮塔说着，尝试往外走了两步，仰头去看周围浮动着的朦胧星光。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刻，数个符文从贝妮塔身上飘了出来，闪烁着与周围星星相似的光芒，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从抵达这里，安妮就陷入了极度的紧张状态，甚至忍不住变回了云朵，飘到了瑟莉缇雅脑袋上。
“老大，你感觉得到吗？这里……这里有一股令人畏惧的恐怖气息……”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之间，一个朦胧的、略显低沉的陌生女声响了起来，回荡在所有人耳畔。
“汝等终于来了。”
一道金芒在她们的眼前亮起，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瑟莉缇雅这才发现，原来她们的面前，有着一道望不见边际的门。
那扇门没有完全闭合，中间留着约两指宽的缝隙。
而缝隙之中，吸引了她们注意力的金芒，居然是一只直径足有她们一人高的眼睛。
那只眼睛是金色的，玲珑剔透、清澈见底，虹膜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在这只能勉强看清轮廓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索菲娅条件反射，将瑟莉缇雅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护住了她：
“这是什么东西？！”
“汝这小姑娘，真是没有礼貌。”金色眼睛显得十分不高兴，“怎么能用东西来称呼吾？”
艾丽尔急忙冲了过来，不假思索地拦在两人身前，面对着缝隙中的眼睛，谨慎地问道：
“请问前辈是……？”
金色眼睛上下动了动，打量着艾丽尔：“汝的身上，弥漫着一股讨厌的臭味，是教会的人吗？”
“是的，我是教会的现任圣女。”
艾丽尔愣了愣，语调更为谨慎地回答，“如果我们不小心打扰到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我们马上就离开。”
“哼，汝等好不容易来到了这最深处，却只想着赶紧离开吗？”
金色眼睛嘲笑道，“克拉伦斯家的后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胆小如鼠之徒？”
瑟莉缇雅身体微微一震，抬头望向那只巨大的金色眼睛：
“莫非您就是……与克拉伦斯家的先祖一起，建立这座宝藏的魔族前辈？”
金色眼睛往门缝靠近了些许，眼珠转动，露出一节漆黑的竖瞳，仔细打量着索菲娅身后的瑟莉缇雅。
“吾记得，吾的确曾让阿尔瓦罗销毁所有的记录。没想到汝竟然知道……是阿尔瓦罗没有按照吾的嘱咐去做吗？”
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不悦，满是骇人的压迫感，以至于瑟莉缇雅的后背，不自觉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不，表侧之中，没有任何关于您的记录。我只是机缘巧合，从世界的里侧，得知了关于您的事情。”
“汝靠过来点，”那只巨大的金色眼睛微微眯了眯，“让吾仔细看看。”
瑟莉缇雅无法，只得从索菲娅和艾丽尔的背后出来，往门缝走近。
“莉莉！”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瑟莉缇雅的两只手，表情中全是强烈的反对。
瑟莉缇雅朝她们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汝等害怕什么？”
金色眼睛冷笑道，“汝等进来的时候，吾就已经知道，阿尔瓦罗的后人来到了这里。”
“所以吾特地给汝等准备了几道考验，看汝等能不能成功通关，抵达这里来见吾。
“倘若吾想要杀汝等，汝等几个早就像那个讨厌的小鬼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索菲娅喃喃道：“原来……那一道道关卡，都是前辈为我们准备的考验？”
莎妮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那个讨厌的小鬼……指的是奥拉尔吗？”
“吾没有允许他进来，”露希尔冷哼道，“更何况，那个讨厌小鬼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莎妮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露希尔稍显不耐烦：“汝等还在纠结什么？”
在金色眼睛的注视下，索菲娅与艾丽尔不得不松开了手，让瑟莉缇雅走到了门缝的前方。
瑟莉缇雅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但从听见“阿尔瓦罗的后人”一词时，心就忍不住高高悬了起来。
历史上，阿尔瓦罗·克拉伦斯是十分出名的一位人物。
他是在古老的阿尔比恩帝国分裂成两个王国时，继承其中之一，稳定动荡乱局，休养民生的伟大国王，也是克拉伦斯家的先祖。
勉强保持住冷静，瑟莉缇雅开口问道：“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吾名为露希尔。”
金色眼睛上上下下看了瑟莉缇雅许久，片刻之后，才不知是得意还是感慨地哼了一声。
“阿尔瓦罗的后人，竟然也成了吾的半个同族，实在令吾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也不算难以想象吧，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啊。
“能把吾当作交托后背的同伴，自然也可以将其他的魔族，当作相扶一生的爱人。”
听到露希尔的话，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瑟莉缇雅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您弄错了，我的确拥有一部分与您相似的血脉，但我并不是……并不是……”
她还在试图挣扎，可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索菲娅曾说过的话，从瑟莉缇雅脑海里一闪而过。
说谎的人，会遭到女神的惩罚……
“嗯？吾怎么可能会认错。虽然吾锁在这里不能出去，可也不是好糊弄的。”
露希尔不高兴地眯起了眼，“汝等已经去过大书库了，肯定看到了那记录人生轨迹的书册。”
“只有阿尔瓦罗的嫡系后人，才会被吾的魔法所记录。当然，如果是同代的养子女，吾也会分给他们一点关注。”
“要知道，汝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当年的他们打拼下来的。”
露希尔的声音，明显流露出不悦，“作为子孙的汝，难道想要否认汝的祖先们吗？”
门缝之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似乎是露希尔稍稍挪动了身体，连带整片天地，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每位恶魔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连对此略有所知的瑟莉缇雅，也无法想象露希尔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模样。
如果触怒了她，她们这一行人，可能就回不去了。
可当着索菲娅的面，瑟莉缇雅怎么都做不到承认这一切。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犹如雕塑般木然，想要逃避，却无从逃避。
露希尔更加不悦，那令人畏惧的压迫感，几乎要逼得所有人站立不稳。
而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露希尔前辈，您误会了，莉莉她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事实。”
索菲娅镇定地上前一步，走到了瑟莉缇雅身边，面对着那只巨大的金色眼睛。
“她的经历与祖先们都不相同，如果您了解她的人生轨迹，就会原谅她的冒犯的。”
露希尔眯起的金色眼睛终于睁开，满意地望向了索菲娅：
“很好——虽然汝作为这一代的养女，身上的血脉稀薄到几乎没有，却比那位嫡系更加识大体呢。
“至于那边的那一位……”
扫了艾丽尔一眼，露希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嫌弃，几乎想当场捏住鼻子。
“真是糊涂，就算并非亲生，也不能把汝送去教会那种地方啊。”
顾不上露希尔对自己和教会的诋毁，艾丽尔只觉得，浑身犹如被冰水泡过，冷得不可思议。
她呆呆地望了瑟莉缇雅一眼，看见少女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同她一样，一时半会儿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而索菲娅依旧微笑，默默地看着她们的反应。
索菲娅知道了，她已经完全肯定了真相，知道自己和艾丽尔，都在绞尽脑汁地骗她。
但，不对……
索菲娅的反应，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瑟莉缇雅忽然明白过来，这是索菲娅爆发之前的，最后那一分几乎抽离了的冷静。
彻骨的寒意自脊柱炸开，沿着每一寸神经攀爬蔓延，涌入大脑之中，留下一片灭顶的冰冷。
她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冷了下去，如同沉入不见底的深渊。
瑟莉缇雅知道，一切彻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