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凝魂悬于秦淮河画舫的鎏金灯笼上，看着少年歪戴着镶玉发冠，将半块桂花糖糕塞进嘴里，蜜糖顺着指缝滴落在月白锦袍上。赵王世子立在他身侧，玄色箭袖拂过街边说书人的醒木，惊得木槌在八仙桌上发出闷响。说书人正讲到 "林巡按使醉掷千金"，台下看客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少年，他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引得众人哄笑。
青楼的朱漆门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少年摇晃着踏入 "万花楼" 时，广袖不经意间扫落了门楣上的流苏。我看着他垂眸避开歌女递来的酒盏，却笑着接过老鸨手中的账本："妈妈这月胭脂钱，怕是能买下半条朱雀街？" 胭脂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他指尖划过账簿上的红笔批注，忽然瞥见角落里瑟缩的小丫鬟，竟解下腰间玉佩换了碗阳春面，温声哄道："吃完快些回家。"
世子周旋在莺莺燕燕间，折扇轻挥便化解了美人的纠缠。少年倚在雕花栏杆上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当有歌女欲往他怀中偎靠时，他突然掏出本《齐民要术》高声朗读："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 —— 姑娘可愿与在下探讨农学？" 惹得满座哗然，而他趁机将枚刻着水波纹的玉牌塞进老鸨袖中，那是玉欣园暗桩的接头信物。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随着蟹黄汤包的热气升腾："不过是个养子，哪懂得治水？" 我凝魂于飘着糖炒栗子香的长街，看着少年咬开滚烫的栗子，突然驻足盯着绸缎庄伙计搬运的木箱 —— 箱角沾着的暗红泥土，与三日前收到的堤坝溃决报告里描述的土质如出一辙。他转头冲世子挤眉弄眼："听说醉仙楼的糟鹅一绝？" 可攥着的帕子上，早己用铅笔速写了绸缎庄的地形图。
夜幕降临时，我随着满身酒气的少年潜回宅院。他踉跄着撞开房门，却在门扉合上的刹那挺首腰板。从贴身口袋摸出金属小盒时，我听见他心底的庆幸："这系统给的解酒丸，可比前世的宿醉药管用。" 墨绿色药丸入口即化，他迅速洗净脸上的胭脂，铺开白天收集的酒楼账单、说书人唱本，甚至还有歌女的绣帕 —— 帕角的并蒂莲刺绣下，用密写药水画着某官署的后门路线。
世子研磨的动作未停，银粉在砚台中泛起冷光。两人的低语混着更漏声，渐渐织成细密的网："李布政使的三公子，这月往 ' 万花楼 ' 送了十七箱绸缎"" 醉仙楼大厨的侄儿，正是河工监工 ""说书人新编的段子，倒像是在替某人洗地"。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重叠如一人，时而分裂成两柄利刃。我望着案头被酒渍晕染的水利图，某处堤坝标记旁，不知何时多了只朱砂画的蝴蝶 —— 那是黛玉的暗号。
更夫敲过三更，少年突然掀开衣襟，内衬上用银线绣的 "平安" 二字在月光下闪烁。那是黛玉亲手所绣，针脚细密得能藏住密信。他从夹层抽出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用现代速记符号写满："堤坝溃决非天灾，石料掺沙，官员分肥，幕后..." 字迹戛然而止，却见他对着虚空轻笑："父亲可瞧好了？这场戏，该收网了。"
晨雾漫过秦淮河时，少年又开始叫嚷着要吃梅花糕。我凝魂于他抛出的铜钱，看着那些沾着酒气、胭脂香的铜钱滚入商贩手中，而每个铜钱边缘，都用小刀刻着细小的箭头 —— 指向不同的方向，却最终都汇聚在金陵知府的宅邸。世子摇着折扇跟在身后，扇骨敲击掌心的节奏，竟与昨夜他们推演的抓捕时辰分毫不差。这两个被世人看作荒唐的少年，正用最荒诞的戏台，唱着最惊心动魄的大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