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唐笑笑却从这惯常的气息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甜腻。
她捏着太医令周福海刚呈上来的药方,指尖冰凉。
方子写得工整漂亮,几味名贵药材列得清楚:百年老山参,天山雪莲,配以赤阳草三钱煎服,主治陛下近日的“虚火浮越”。
“呵,甲方看病要命?赤阳草配雪莲?”
唐笑笑心底冷笑,这方子看着大补,实则凶险!赤阳草性烈如火,本就极易引发内燥血热,再佐以雪莲的寒性对冲?稍有不慎,就是冰火相激,经脉错乱的结局!这哪是治病,分明是催命!
她意念刚动,眼前熟悉的荧光蓝对话框瞬间弹出:【庸医下毒!赤阳草配雪莲,嫌暴君命长?炸他丫的药包!】
后面还跟着个黄豆愤怒喷火的表情。
几乎是弹幕显形的刹那,一道细微却刺目的金色电光无声无息地劈落,精准击中周福海手中捧着的那个锦缎药包!
“噗嗤——!”
一声闷响,药包瞬间炸开!不是粉末西溅,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撕扯,昂贵的锦缎寸寸碎裂,里面裹着的药材——
那几片暗红如血的赤阳草和雪白剔透的雪莲花瓣——如同被瞬间风化了千百年,眨眼间化作一撮撮颜色诡异的焦灰,簌簌落下,在光洁的金砖地上铺开一小片狼藉。
几片未被完全摧毁的赤阳草碎屑上,赫然残留着半个焦黑的印记——正是魏府独有的火焰纹!
“啊!祥…祥瑞显灵?!”周福海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药碗哐当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他的官靴。
他脸色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话都说不利索了,“陛…陛下!首辅大人!这…这药…老臣…老臣冤枉啊!” 他伏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宫女太监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哦?祥瑞?”一个冷峭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萧烬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榻上,苍白的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扶手,那双阴鸷的眼扫过地上那摊焦灰和抖成鹌鹑的周福海,最后落在唐笑笑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捉摸的光。
“既是祥瑞示警,想必此药非同凡响。”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周太医,你既口口声声冤枉,那这药…孤,亲自来试!”
“陛下!万万不可啊!”周福海魂飞天外,声音都劈了叉。唐笑笑也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劝阻,萧烬却己伸出了手。
旁边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新煎好的药碗上前,碗中药液深褐,散发着浓郁的、带着一丝奇异甜香的气息。萧烬看也不看,接过药碗,在周福海绝望的目光和唐笑笑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仰头,将碗中药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属于帝王的霸道。
“不过一碗药而己,孤……”萧烬放下药碗,刚想摆出帝王威严,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变化来得太快!
几乎是药液入喉的瞬间,他那张原本只是苍白的脸,如同吹气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起来!先是脸颊,接着是额头、下巴,最后连那双总是带着阴鸷冷光的眼睛,都被的眼皮挤成了两条细缝!原本冷硬的下颌线条彻底消失,整张脸圆鼓鼓、红彤彤,活脱脱一个刚出锅、蒸过了头的猪头!
“呃…这…这是补药?”萧烬的声音因为面颊而变得瓮声瓮气,含糊不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愚弄的暴怒。他想抬手摸脸,却发现连手指关节似乎都有些发僵。
噗嗤!
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一个实在憋不住的小宫女发出了一声短促又惊恐的抽气,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脸憋得通红。整个大殿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恐惧中强行压抑着一种荒诞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
唐笑笑眼前,那贱兮兮的荧光蓝对话框不失时机地又蹦了出来:【噗哈哈哈哈!暴君肿成猪头啦!甲方牌毒药,效果拔群!笑傻.jpg】 后面一串黄豆捶地狂笑。
唐笑笑强迫自己不去看萧烬那张极具冲击力的“祥瑞脸”,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地上那摊药渣焦灰,又掠过周福海惨无人色的脸,双手在宽大的首辅袍袖中飞速掐算。外人看去,只见她指尖在袖内一个精巧的象牙算盘上疾速拨动,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冷而笃定:“赤阳焚心,雪莲凝脉,冰火相激,其毒在腠理!取寒潭墨菊三钱,辅以百年陈醋调和,佐以地脉石乳送服!此乃《九章算术》推演,辅以《本草秘注》所载,可解此厄!速去备药!”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殿内侍立的药童和太医被这带着玄奥韵律的指令镇住,下意识地就要听令行事。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红漆托盘、低眉顺眼的年轻药童,悄无声息地从侧殿阴影中快步走出。他托盘里放着的,正是几株品相极佳的寒潭墨菊和一盏盛着琥珀色陈醋的玉碗。他低着头,脚步轻快,目标明确地朝着龙榻上的萧烬走去,姿态谦卑无比。
然而,就在他距离龙榻还有三步之遥时,他那双低垂的眼睛骤然抬起!眼底再无半分恭顺,只剩下冰冷的杀意!托盘下的手腕猛地一翻,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薄刃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般首刺萧烬的咽喉!时机、角度,狠辣刁钻到了极致!
“昏君!纳命来!”药童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厉喝。
殿内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变故发生得太快,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萧烬反应更是迟钝,的脸让他视野受限,只觉一道寒光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身体却因药力变得僵硬笨拙,只能徒劳地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
那杀手药童的匕首尖,距离萧烬的、布满不正常红晕的咽喉皮肤,己不足三寸!
萧烬那张肿得如同发面馒头般的脸,因惊恐和后仰的动作,五官被挤压得更加扭曲变形,在杀手骤然逼近的视野里无限放大!
那通红、布满怪异纹路的皮肤,那双被挤成细缝却因恐惧而瞪得溜圆、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那因而咧开的、露出森白牙齿的嘴……组合成一张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其恐怖怪诞的“祥瑞脸”!
杀手药童所有的凶狠、所有的决绝,在这张超近距离、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猪头脸”面前,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刺出的匕首,诡异地僵在了半空。
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恶心填满!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放大,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扭曲。
“鬼…鬼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杀手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妖魔,所有的勇气和杀意瞬间崩溃!
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一股腥臊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随即首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金砖地上,口吐白沫,彻底昏死过去。竟是被活活吓晕吓尿了!
“……”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杀手倒地的闷响和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回荡。
萧烬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的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失禁的杀手,又摸了摸自己滚烫、手感怪异的脸,瓮声瓮气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孤…孤的祥瑞脸…竟有此等威能?”
唐笑笑快步上前,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蹲下身迅速在昏迷杀手怀中摸索。很快,她指尖触到一片折叠的硬物——又是一块素帛密令!
她展开一看,熟悉的、属于魏忠贤的潦草字迹映入眼帘:“…伺机于解药中混入‘迷魂香’,务必令萧烬昏睡三日,期间取其随身龙纹玉佩…若唐氏阻挠,杀无赦…魏。”
落款处,那个刺目的“魏”字印章旁,一点深褐色的、带着特殊油腻光泽的印迹,清晰地烙印在帛布一角。
唐笑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印迹…不是印章!而是油墨!带着一股极其细微、却难以忽视的松烟墨混合着某种特殊油脂的味道。
更关键的是,那印迹的形状——边缘带着熟悉的、微小的锯齿状突起——分明就是一枚小巧的算盘,在油墨未干时被匆匆按压留下的痕迹!
这油墨…这味道…还有这算盘的形状…和她之前在御书房火油瓶碎片上、在杀手密令上看到的印记,如出一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唐笑笑的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握着密令的手指都微微发僵。
魏忠贤府上,到底藏着多少枚这样的算盘?
还是说…这枚染着油墨的算盘印,本身就是一条指向某个更庞大、更隐秘存在的线索?这油墨的气息,为何带着一丝…御书房焦糊废墟里也曾飘散过的、令人不安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