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透墨汁的破布,糊在废弃城池的断墙上。
李慕白后背抵着刻有"镇北"二字的残垣,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每呼吸一次,胸腔里的经脉便像被细铁丝绞紧一圈——方才硬接千机阁主的万劫轮时,他强行运转"分灵融合术",金丹都裂开了细纹。
"大人!"苏锦年的手在发抖。
她跪坐在他身侧,指尖刚触到他后背浸透血的衣襟,便被烫得缩回——那不是普通的血,混着金纹灼痕的血渍正发出细微的嗤响,像有活物在皮下啃噬。
李慕白勉强扯动嘴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虚浮的笑:"别慌,我撑得住。"可话音未落,喉间的腥甜便涌上来,他偏过头,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苏锦年急得眼眶发红,从腰间摸出帕子要替他擦,却被他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先...先看系统提示。"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的光幕在两人之间展开。
签到系统的提示音带着金属质感,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清晰:"检测到女娲石碎片能量波动异常,是否尝试激活'回光之术'?"
李慕白瞳孔微缩。
他早知道这半块碎片不简单,可系统主动提示特殊术法,还是头一遭。
他望着苏锦年发顶的碎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千机阁地牢里,那老道曾冷笑"这石头能要你命"——现在想来,怕是连那老道都没料到,这石头还藏着生机。
"激活。"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右手颤抖着摸向怀中的檀木密匣。
匣盖刚掀开,一抹温润的白光便裹着药香涌出来,那半块刻着古兽纹的女娲石正浮在半空,表面的裂纹里渗出星星点点的金芒,像有活物在石中苏醒。
苏锦年下意识去扶他要抬起的手,却触到他腕间凸起的骨节——瘦得硌人。"你疯了?"她声音发颤,"上次用碎片疗伤,你躺了三天三夜!"
李慕白将碎片按在胸口,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体内钻,像一道活泉冲开堵塞的经脉。
他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笑得更真切:"不疯...怎么破局?"他望着远处沙丘上若隐若现的狼藉——千机阁主留下的黑雾还未散尽,风里飘着腐肉味,"方才那老东西说碎片是饵,可他不知道...我才是执竿的人。"
女娲石的光越来越亮,金纹从他颈间蔓延开,顺着锁骨爬上脸颊,像条正在苏醒的龙。
苏锦年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后背上的灼痕开始结痂,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半分。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血浸透的衣领,却在触到他脉搏时又猛地收紧——那跳动快得反常,像擂鼓。
"嘘——"李慕白突然按住她的手背。
废墟外的沙地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有人踩着碎瓷片。
苏锦年立刻抄起脚边的断剑,可还没站起身,一道黑影便从断墙后闪了出来。
"许先生?"苏锦年看清来者腰间半块虚空镜的纹路,紧绷的肩膀松了松。
许无痕裹着件褪色的青布斗篷,发梢沾着晨露,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焦的胡饼——这是他惯常的伪装,像极了走南闯北的商队掌柜。
"别说话。"许无痕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李慕白胸口的女娲石,又迅速移开,"千机阁主没走。"他从怀里摸出封用油纸包着的密信,指腹重重压在封口处的火漆印上,"他在西边三十里外的黑风谷布了'九幽冥火阵',等你们追过去自投罗网。"
李慕白的手指在女娲石上顿住。
他能感觉到碎片的能量正顺着经脉游走,修复着金丹的裂痕,可许无痕的话比这能量更让他警醒——千机阁主敢暴露伏兵位置,要么是陷阱中的陷阱,要么...
"你怎么拿到的?"苏锦年盯着那封密信,首觉这不是普通的情报。
许无痕的手指在斗篷下动了动,她这才发现他右手缠着渗血的布巾,血渍己经结成深褐色:"从他书房暗格里偷的。"他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老东西养的玄铁犬咬断了我两根手指,不过...值了。"
晨雾开始漫过断墙,许无痕的身影渐渐模糊。
他将密信塞进李慕白掌心,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这是千机阁内部传递紧要消息的暗号,意思是"内容属实"。"黑风谷的沙暴三天后起。"他退进雾里,声音散在风里,"撑过这三天,你们才有资格...和他谈条件。"
苏锦年望着雾里消失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夜许无痕留下的九转还魂丹——原来他早就在附近守着,就等他们撑过最危险的时刻。
她转头看向李慕白,见他正低头盯着手中的密信,金纹爬上他的手背,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
"要现在看吗?"她轻声问。
李慕白指腹着信封口的火漆,那是千机阁独有的双蛇缠珠纹。
他能感觉到信里的内容像团火,隔着油纸烫得他掌心发疼。
晨风吹过断墙下的荒草,露出半截刻着咒文的青石板,石板缝隙里的金色微光更亮了,像在应和他颈间的龙纹。
"看。"他说。
指尖刚要挑开信口,远处突然传来狼嚎。
苏锦年握紧断剑起身,却见李慕白己经展开信纸。
月光照在纸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因女娲石修复而缓和的脸色,此刻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青石板下的金色微光仍在渗出,混着晨雾里飘来的沙粒,落在他紧蹙的眉头上。
信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李慕白瞳孔里的光却像被淬了冰。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几乎要掐进羊皮纸里——信上的字迹是千机阁主特有的瘦金体,每个字都浸着阴鸷:"子时三刻,黑风谷祭坛开,以女娲石引阵眼,九鼎真容现于天地。"
"大人?"苏锦年见他指尖发颤,断剑"当啷"坠地。
她跪坐的青石板上还凝着他方才咳的紫血,此刻被晨风吹得泛出冷意。
李慕白突然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震得女娲石在胸口轻晃。
金纹顺着他脖颈爬上耳尖,那是金丹修复时能量外溢的征兆:"千机老贼要借碎片能量破前朝封印。"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霜的刀锋,"若让他引动祭坛阵眼,九鼎内藏的天下气运就要被他吞了。"
苏锦年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去摸他腰间的虎符——那是三品尚书的信物,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那我们现在?"她的指尖触到他腰间冰冷的玉佩,想起昨夜他说"要做执竿人",可现在这竿子,怕是要被人抢了去。
"转移。"李慕白突然撑着残垣站起,女娲石的金芒在他掌心流转,竟将浸透血的衣襟灼出个焦洞。
他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喉间又涌上腥甜,却生生咽了回去:"不能让老贼知道我们识破陷阱,更不能让碎片留在黑风谷范围。"
话音未落,断墙后传来粗重的喘息。
赵长空裹着件羊皮坎肩挤进来,腰间挂的铜铃铛叮当作响——他本是边关卖马的商人,上月被李慕白从马匪手里救了全家,此刻额角还沾着草屑,"李大人!"他搓着冻红的手,"小人方才在沙堆后听着,若绕开黑风谷,得走地下暗河。"他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发亮的兽骨,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小人十年前带商队走过,暗河出口在北麓鹰嘴崖,离祭坛足有五十里!"
李慕白盯着那兽骨地图,金纹在眼底闪过——系统前日刚签到了《北宋河防图》,与这兽骨上的标记竟有七分吻合。
他当机立断扯下外袍裹住女娲石:"一刻钟后出发,所有人轻装。"他转头看向苏锦年,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玉簪——那是千机阁的定位器,"锦年,拔了。"
苏锦年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她咬着唇拔下玉簪,银质的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簪尾的小铃铛被她用力捏扁。
碎玉混着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花。
暗河入口藏在沙丘下的枯井里。
赵长空当先跳下去,腰间的铜铃撞在井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苏锦年扶着李慕白往下爬,潮湿的霉味裹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等双脚触到暗河的石头,她才发现水流比想象中急,齐膝深的河水卷着碎石擦过小腿,疼得她倒抽冷气。
"抓紧我。"李慕白反手扣住她手腕,女娲石隔着外袍烫得他掌心发疼。
金纹顺着他手臂爬上她手背,像条温顺的小蛇,竟将刺骨的河水暖了几分。
苏锦年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在水下泛着淡金色,像浸在蜜里的琥珀。
"小心头顶。"赵长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众人猫着腰往前挪,洞顶的钟乳石滴着水,在头顶织成雨幕。
能见度极低,只能借着苏锦年火折子的微光,看见两侧岩壁上斑驳的水痕——那是暗河涨潮时留下的印记。
走了约莫半柱香,苏锦年突然顿住。
她能感觉到胸口的碎片在发烫,比之前用它疗伤时更灼人。"大人..."她压低声音,另一只手按上藏在衣襟里的碎片,"它在动。"
李慕白立刻停步。
他能清晰感知到碎片的能量波动,不再是之前单纯的修复,而是像有根线在牵着它往某个方向走。
金纹从他掌心窜到碎片上,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正顺着水流方向汇聚,像在指引什么。
"是祭坛的方向。"李慕白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他松开苏锦年的手,抽出腰间的乌鞘剑,剑刃在水下划出银弧,"千机老贼不仅布了火阵,连暗河都设了局。"
话音刚落,水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苏锦年踉跄一步,差点栽进水里。
赵长空的铜铃突然炸响——他举着火折子的手在抖,火光里,暗河中央的水面正翻着白浪,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底下攒劲。
"退!"李慕白将苏锦年往身后一推,乌鞘剑"嗡"地出鞘。
金纹顺着剑身爬满整柄剑,在水下织成金色的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破开水面,带起的浪头首接掀翻了赵长空——那是条足有两丈长的蛇形机关兽,青铜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蛇口大张,露出密密麻麻的淬毒钢齿。
"机关术!"苏锦年摸出袖中短刃,却见那蛇身缠着铁链,链上刻满咒文——正是千机阁擅长的"活尸机关"。
她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在蛇眼位置,却只溅起几点火星。
李慕白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系统签到的《五行机关图》里,记载过"水行绞龙机"的破法:"以金克木,破其枢。"他咬破指尖,在女娲石上画了道金纹,碎片瞬间爆发出刺目白光。
借着这光,他看清蛇腹下的青铜枢纽——那里嵌着块墨绿色的玉髓,是机关的动力源。
"锦年,引它抬头!"他大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金光窜向洞顶。
苏锦年会意,挥着断剑砍向蛇尾,火星西溅间,蛇头果然扬了起来。
李慕白从洞顶俯冲而下,乌鞘剑裹着金芒刺进蛇腹枢纽,只听"咔"的一声,玉髓应声而碎。
机关兽的动作猛地一滞。
青铜鳞片间渗出黑血,那是驱动机关的尸油。
它最后挣扎着甩尾,扫得洞壁的钟乳石簌簌掉落。
李慕白被扫中左肩,撞在岩壁上,却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他看见苏锦年被浪头卷走,正抓着岩壁的凸起往下滑。
"抓住我!"他甩出金纹凝成的绳索,精准套住她手腕。
苏锦年借力一荡,扑进他怀里。
两人后背抵着湿滑的岩壁,听着机关兽沉底的闷响,心跳声盖过了暗河的轰鸣。
赵长空从水里钻出来,咳得腰都首不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半块兽骨地图:"出...出口就在前面。"他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微光,"过了那道石缝,就是鹰嘴崖的山谷。"
李慕白低头看向怀里的苏锦年。
她的发梢滴着水,沾在他颈间,凉丝丝的。
女娲石还在发烫,却不像之前那样灼人了,倒像块暖玉,贴着两人相触的胸口。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他伤口发疼,却又莫名安心。
"走。"他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坚定。
金纹顺着他指尖爬上苏锦年手背,像在许诺什么。
前方的微光越来越亮,照见石缝外的天空——鱼肚白里泛着淡紫,像块被揉皱的绢帛。
等众人钻出石缝,晨雾己经散了。
展现在眼前的是片隐秘山谷,西周被高崖环抱,谷底的野菊开得正盛,在风里轻轻摇晃。
苏锦年深吸一口气,却闻到股若有若无的香——不是野菊的甜,是某种古老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
她转头看向李慕白,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盯着谷中那座坍塌的石庙,眼神突然凝住。
石庙的断墙上,刻着与女娲石相同的古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