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大少哪受过这委屈,他上前一步,夺走徐蘅手中的盘子,拿起饼,专吃徐蘅咬过的地方,每个饼咬一大口,来不及细嚼,一张口,喷李达川一脸油渣子,“呲!”
“表表表表哥,是这样,虽然我不嫌弃徐蘅,”李达川看一眼萝卜丝饼,又抬头看一眼慕容厉,为难道,“可我嫌弃你。”
慕容厉:“......”欠揍的胖子!
里子面子尽失,他把盘子往灶台一放,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砰”,西块饼弹起来又落下。
嘴里嚼着萝卜丝饼,拂袖离开,嘴角漏掉一根萝卜丝,威武不屈的气势少了半分。
徐蘅拿起刀,切掉慕容厉咬的豁口,端起盘子,对李达川道:“走,咱们去外面,坐在香花槐树下吃,你拿两个小木凳。”
立冬了,院子寒凉,不过今晚月明无风,坐一段时间,倒也能忍受。
徐蘅端着盘子想心事,晚间上课,不知慕容厉是不是故意的,讲的内容晦涩难懂,博大精深,如一盆冷水,浇灭她想快些出师的念头。
照这架势,三五年也未必能出师,到时候,慕容厉的孩子都能甩荡两条小腿围着院子乱跑了,她蹲在院子里洗尿布……
为学医术执着的痛,为当大夫执着的伤,血和眼泪在一起滑落,是否就这样……
徐蘅冷不防打个寒颤,太可怕了。
李达川坐她身边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很快吃光盘。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李达川把油擦到衣摆上,反正又不是他洗衣服。
徐蘅把空盘子放在地上,抱紧双臂,低落道:“我想回苏州了。”
“你是不是想你娘了?”李达川道,“明日十一月十一,你可以给她烧纸。”
徐蘅不解道:“十一月十一为何要烧纸?”
“双十一啊,女子撒钱日。你们那里没有这个习俗吗?”
“未曾听说。”
“我还以为大梁女人都过这个节。在上京城,每年十一月十一,不管是出嫁的女子还是未出嫁的女子,都要孝敬母亲三两碎银,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若是母亲去世了,就给母亲烧纸,表明没忘记她。”
徐蘅正听着呢,李达川突然不说了。她偏头看他,见他垂着头,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小公子,你怎的了?”
李达川丧丧道:“我也想念我母亲,我从未见过她。她因为生我难产死了。”
“姑母说我娘长得非常好看,心地非常善良,她还未出嫁时,常与我娘在一起绣花。我娘最爱绣金鱼,你说神不神奇,我就很喜欢赏鱼。”
李达川捡起一根枯枝,三两下在地上画出一条小鱼,活灵活现,“我画鱼画的最好,教作画的夫子把我画的鱼裱起来,让其他学生学着画。”
“对了,慕容厉见过我娘。他说我娘好看,谈不上非常,气死我了。”
徐蘅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慕容厉这厮狗嘴吐不出象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黑心黑肝黑肺。
“可是,”李达川忽然肉眼可见的难过,脸上的五官齐齐耷拉下来,连声音都难过,“爹不喜欢我,我叫他,他也不理我。大哥大姐也讨厌我,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母亲。”
“我是不是很坏?”小小的眼睛流出一串泪珠,晶莹剔透。
他流着眼泪道:“以后你嫁给我当媳妇,我不要你生孩子,我不想你死。”
徐蘅心脏骤然抽痛,原来李达川一首不回侯府,是因为侯府的亲人们不待见他,怨恨他。
生产是一场大命换小命的浩劫,在这场劫难里,无论母亲还是孩子,能不能活下来,无法选择,由天决定。
慕容厉曾说,他学医的初衷不过是想让太多的天注定变说了算,在生命面前,医者如谋士。
谋士以身入局,举起胜天半子。他不怕在鬼门关前与阎王大战三百回合,抢人返阳间。
徐蘅抬手轻轻擦拭李达川的泪水,柔声道:“就是因为你很好很好,你母亲才会拼死生下你,她最爱你。”
李达川瞪大眼睛看着她,眼里尽是诧异。他挂着泪珠,忽然兴奋道:“哇,慕容厉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什么,我都信。既然你和他一样,以后你说的话,我也信。”
徐蘅道:“明日晚上,等大家睡下,我们溜出去,一起给母亲烧纸,好不好?”
“男子也可以烧纸?”
“谁想娘亲,谁就烧纸,阎王爷不管。”
李达川可能不是很想娘,隔天半夜,徐蘅悄悄溜到北屋叫他起来烧纸,叫好几声,李达川趴在床上,比吃了蒙汗药睡得还死。
能吃能睡,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幸亏李达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然悠悠岁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苦楚。
徐蘅不敢闹出大动静,怕惊动隔壁慕容厉,她想要不然她替李达川烧纸吧,不叫他了。
她背着一大包纸钱,手里拎着慕容厉的专用洗脸铜盆,他的脸盆大还厚,用来烧纸刚好合适。
蹑手蹑脚的往外走,月黑风高,像一个偷家贼。
院子不能烧纸,北风呼啸,把纸灰刮的到处都是,慕容厉第二天起来肯定要叫唤,是谁弄脏他的院子,出来受死。
白日她趁晌午吃饭的空档,满院子溜达一圈,己经寻到一处绝佳烧纸地,就在府里的东北角,深更半夜没人去边边角角,而且那里有个小小的假山,可以遮挡身影,她就在假山后烧。
整座府邸安静极了,人人沉睡在梦乡里,踽踽独行的瘦弱身影行走在石板路上,缺爹少娘,命途多舛。
徐蘅来到假山后,放下铜盆,取出黄纸元宝,用火折子点燃,扔进盆里,火光照亮漆黑的夜。
“娘,您葬在苏州,我在这里给您烧纸,您能收到么?”徐蘅往盆里一个一个的添元宝,“魂魄是否能随意游荡,若是能来去自由就太好了,您会陪在蘅儿身边。”
她一五一十向母亲诉说心里话,“慕容家很好,师父待我如亲生,小公子纯真善良,二师兄也帮过我,慕容夫人和大小姐虽然不待见我,但也懒得搭理我。”
“只有慕容厉对我不好,您能不能托梦告诉他,以后他再犯浑,就把他带走。”
假山后,某个人影身形一僵,西处望了望,大半夜,许岁宁的魂不会飘出来吧,他今天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