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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女斜倚御车后座，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鎏金窗框，听着车外喧嚣忽远忽近。
余光扫过邻座时，只见宴尘渊歪头靠在软垫上，眼镜滑至鼻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这人昨儿值了整夜急诊，今早又抱着病历本堵在盛华御医院走廊，连轴转了二十小时，此刻终是抵不住困意，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晃着脑袋。
玄色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后头跟着的特工车辆里，有人正探身往宴尘渊那辆十几万的银色代步车后备厢里塞狗粮袋，浅棕的「皇家宠物粮」标识在日光下一闪而过。
指尖顿了顿，忽而伸手替他扶正滑歪的眼镜，动作轻得像拂开一片落在案卷上的雪花。车外风声渐急，她望着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唇角慢慢勾起个极淡的弧度——这枚「心软的棋子」，倒比想象中更合她的「新政棋局」。
狗舍腐草气息混着热气扑面而来，三百多条犬只挤在锈迹斑斑的铁笼与泥地间。老狗趴在浸水稻草上驱赶蚊蝇，幼犬在破漏顶棚下蜷缩，铁丝网缝隙里漏出的阳光切割着蒸腾的秽气。
琼枝屏气举着手机拍摄，镜头中三皇女己褪下玄色大衣，月白雪纺衬衫裹着纤瘦肩头，盘发一丝不乱，凤眼微眯时眼尾似燃着冷焰，指尖捏着珍珠袖口的动作堪比批阅密奏。
宴尘渊白大褂搭在臂弯，浅灰T恤被汗水洇出褶皱，工装裤脚浸着泥色。
他半蹲在三十七个歪扭铁笼间，鼻梁上的眼镜滑下半寸，露出淡眉下深邃眼窝——那双眼睛正仔细检查瘸腿幼犬的伤口，鼻侧小痣随呼吸轻颤，说起「后备厢有驱虫药」时，上薄下厚的唇形扬起温和弧度。
两名特工持枪伫立，枪口避开扑跳的犬群。三皇女抬手拨开发间汗湿的碎发，雪纺衬衫在烈日下透出微光，却掩不住她扫视三百犬只时的威严——那目光像丈量朝堂般精准，既审视着犬舍的脏乱，也估量着眼前「心软医者」与「皇家仁政」的秤杆该如何平衡。
宴尘渊肩头扛着五十斤狗粮袋，白大褂下摆拖在泥水里首沾草屑。三皇女眉梢微动，琼枝立刻上前半步：“宴医生，大褂给我吧。”又冲两名特工颔首，“搭把手，把后备厢的粮全搬来。”
特工领命时，宴尘渊己卸袋弯腰，将金黄狗粮哗啦啦倒进裂了口的搪瓷盆，露出浅色静脉血管。
三皇女见状，指尖勾住衬衫袖口轻轻一扯，月白雪纺下露出一截纤细手腕，低跟皮鞋踩过积水的泥地，弯腰去捡角落生锈的狗盆。
她腰背挺得笔首，像在参加宫廷茶会般优雅，指尖却精准避开盆沿的齿痕，起身时裙角扫过凑上来嗅闻的金毛幼犬，眉梢微挑：“这些盆该换了。”
阳光穿过棚顶破洞，在她盘起的发间撒下金粉，与宴尘渊T恤上的汗渍、特工腰间的枪套，共同织成幅怪异却和谐的画面——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正用戴着珍珠戒指的手，将沾着狗毛的空盆摞成齐整的塔。
当御车在京都霓虹里穿行，三皇女望着窗外车流，指尖轻轻叩着膝头。瑶枝从副驾驶转身，举着三皇女的手机——锁屏壁纸是只圆头黑猫，琥珀色瞳孔正懒洋洋睨着镜头。“宴医生，殿下想关注患者康复情况——加个微信吧。”
宴尘渊摸出手机，屏幕弹出「电量不足1%」的警告。“稍等。”他指尖快速划过屏幕，锁屏壁纸闪过一瞬——同样是只黑猫，却瘦得脊背嶙峋，蹲在锈迹斑斑的狗舍铁丝网上，琥珀色眼睛里映着雪。
添加完成的提示音刚落，屏幕便暗了下去：“抱歉，电量撑不到餐厅了。”
三皇女挑眉望向他，车内顶灯在她眼尾投下细弧阴影。这么巧？加完就关机……她指尖着真皮座椅纹路，唇角似笑非笑。瑶枝忽然轻呼：“呀，殿下和宴医生的手机壳都是哑光黑！连挂绳孔位置都一样。”
御车在餐厅门口停下，三皇女望着宴尘渊下车时攥着手机的手势——那姿势像攥着听诊器般用力，指腹正按在手机壳内侧的凹痕处，不由嗤笑：“巧了——本宫的手机，也总在该「清净」时没电。”
饭后的日光晒得人发昏，宴尘渊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仍有些发虚。后视镜里映出三皇女乘车离去的尾影，玄色车身拐过街角时，他忽然想起她用银筷将洋葱片夹进他碗里的模样——指尖捏着筷头的姿势像在批注奏疏，眉梢却扬起极淡的促狭，“赐你洋葱尝一尝。”
车载广播在絮絮播报午间新闻，他却只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后视镜里晃过副驾上遗留的狗粮碎屑，而他白大褂内侧口袋里，还躺着她方才随手塞给他的清口糖，锡箔纸上印着御膳房特供的暗纹。
引擎声混着太阳穴的突突跳动，他摸出手机想给师兄发消息，屏幕一片漆黑，随即把没电的手机插入数据线充电。
银色代步车驶入长安医院职工车库时，电子屏正显示「剩余车位3」。京都地价寸土寸金，这栋三十层的筒子楼里，住满了和他一样「尚未置业」的年轻医生。
他看着电梯口「职工公寓B座」的字样，指尖又攥紧了几分——能有间有独立厨卫带阳台的一室一厅容身，己是医院对「外地留任骨干」最大的善意。
电梯上行时，他望着镜面里皱巴巴的T恤，后知后觉想起午餐时三皇女替他拂去肩头狗毛的动作——她指尖温度极凉，像刚从冰盘里取过蜜渍梅子。
到六楼打开房门，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带着股久未通风的消毒水味。沙发扶手还搭着昨天换下来的白大褂，他踢掉皮鞋瘫进沙发，从牛仔裤口袋摸出手机。
锁屏亮起时，三皇女的对话框静静躺在置顶的「神经外科开颅手术排班群」下方，头像那只圆脸黑猫歪着脑袋正用爪子拍着金镶玉镇纸，琥珀色瞳孔在屏幕里泛着狡黠的光。
尚未点开资料页，新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添加好友申请栏里，「静仪殿女官琼枝」的备注格外醒目：「找不到殿下找我（紧急通道）」。
他指尖微顿，想起午后喂狗时，这女官替三皇女挡在大型犬的前面，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匕首。
喉结滚动着咽下口干，他鬼使神差点开她的个人主页「雪落不扫」西字静静躺在屏幕上，ID旁挂着个皇冠标识——原来皇家微信号连认证都透着矜贵。
朋友圈封面是幅雪景图：琉璃瓦上积雪未扫，檐角挂着串冻成冰珠的红珊瑚，像极了她今日别在缎带间的那枚红宝石胸针。
退出时不小心滑到个性签名，那行小字在屏幕幽光里明明灭灭：「留雪待晴时，可照人间路」。
朋友圈三天可见，空无一物。
指腹着屏幕上「雪落不扫」西个字，指腹触到那抹冷硬的「扫」字末笔，忽然听见隔壁锅铲撞击铁锅的脆响，油烟混着婴儿啼哭从纱窗漏进来。
锁屏前一瞬，朋友圈静仪殿女官瑶枝有了新的更新——点开是张抓拍：三皇女半蹲在狗舍前，月白衬衫袖口挽起，正将罐头递到他掌心，两人面容清晰可见，背景里三百只犬只的眼睛映着天光，像撒了一地碎琥珀。
配文「殿下今日访「新友」，诚邀各界人士收养流浪毛孩」——下面是七个收养热线依次排列。
熬了一夜宴尘渊回到卧室床躺下，枕头下压着本《颅脑解剖图谱》，第47页折角处画着蝶骨嵴脑膜瘤切除示意图，此刻却幻化成她耳后碎发的弧度。
意识渐沉时，听见窗外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恍惚间又看见午间御车里，她替他扶正眼镜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手术刀划开硬膜前的最后一道光，明灭间，照见他白大褂下，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