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坊的夜晚甚是热闹,劳累一天的人们寻找着各种乐趣来放松自已,打牌或听曲,斗鸡或喝酒。邢值终于摆脱了一干兄弟,微醉地推门而进,见苏尧正怒不可遏地在撕扯着布条,不禁嘀咕一句贵公子。
徐洛受不了林大公子的愤慨唠叨,转与邢值闲聊。今早邢值匆匆到了酿酒坊,将除了药铺外所有的产业匀分三个兄弟——这些都是窦、竖二人贿予邢值——仅剩的两间药铺仍由专人打理,他仅留了些许积蓄。邢值的兄弟几人甚至来不及喝杯酒道个别,岂知造化弄人,晚间重遇,自是喝了个尽兴。
“一年余前我就盼着跟随您和阿正走天下,但因为阿正他……与其为利奔波不停,不如潇洒走一回。”邢值醉醺醺地说道,好不开心。
徐洛笑而不语,其邀请邢值的动机本就不纯,见对方如此诚恳反倒内心起了些许内疚。邢值与窦竖等人不同,没有蝇营狗苟的事,去年酿酒坊未哗变前,邢值不过一名草药铺子的代掌柜罢了,只因徐洛之故,窦、竖几人对邢值高看一眼。
正聊着,婷婷与韦丹丽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苏尧停止了怪癖。
韦丹丽不顾形象地解释,原来婷婷怀疑李识后多次暗示苏尧,无奈后者并未察觉,还起了误会。后婷婷看戏时曾以详告,奈何林、韦二人回到望湖斋,寄黄敬诚篱下,兼而今日双方已约定离齐,故韦丹丽一直未有机会转达。
“此事我已听徐兄说了,临淄毕竟是黄敬诚的地盘,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实在不宜多事。”苏尧目光冷峻,寒光闪现。
“有一事很奇怪,方才城门大战黄敬诚不也身处险境吗,他的卫士也死了不少呢。”婷婷客观分析道,她开始有点琢磨不透苏尧刺杀事件了。
“谋士以身入局,这种例子多了去了!”然此刻苏尧已然认定黄敬诚是凶手了。
“其实我们麻烦事也不少,玲珑宝阁失窃案是我们做的,现在宝阁已派出数名高手在侦查了。”徐洛真不想趟苏尧的浑水,所以说出实情,希望苏尧知难而退。
林、韦二人果然大吃一惊,婷婷与邢值则忙问宝阁派了何人侦查。徐洛神色凝重(起到“难”的效果)的解释道:“万剑山庄四剑侠之一钟未逍,以及商贾·姜栩手下二老之一的乔无名。”
万剑山庄!商贾·姜栩!乔无名!苏尧听后倒吸一口冷气,韦丹丽更是花容失色,难掩恐惧。婷婷见状,挠了挠耳垂,兴奋地让邢值烧酒,自已则清扫了半地的碎布条,准备了瓜果,等林、韦二人缓过神来时,屋子内酒香四溢。
“我听说商贾·姜栩是不得了的人物,你们给我说说呗。”婷婷想听故事很久了,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端坐着,边嗑瓜子说道。
“商贾·姜栩是当今四大黑阶武者之一,七岁经商十岁有成,十五岁已富可敌国,然后他开始醉心于武学,十年苦修后,挑战当年的《武者榜》一众高手,十场皆胜。四十岁的他娶妻生女,创办了当世最大的易所华夏世纪,以及网罗天下至宝的玲珑宝阁。五十岁步入黑阶,被世人尊称为返虚期武者。”苏尧缓缓说道,接过邢值递来的酒,呷了一口,身心一暖,心思却十分繁杂。
“他最后一战就是战胜了前任万剑山庄庄主曹天云,当时后者乃《武者榜》排名第六的武者,之后曹天云辞去庄主之位,不知去向,后来亦跌出了榜单。而新任庄主曹坚摒弃前嫌,聘他为客卿,黑阶武者入驻,这也使得万剑山庄荣升三大派之一。”韦丹丽适时补充道。
三大派?婷婷马上插嘴问道——徐洛很少讲述大陆上的事,难得有人讲解。但这次,徐洛端起一杯黄酒慢慢酌饮,婷婷习惯了他的三缄其口,不成想却听他道:“一会二家三大派,四师五兵六异兽,这是当世名言。四师指四大返虚期武者,三大派则是指当世武者三大门派。”
五人围坐,小炉子在桌上慢慢烧灼着,酒香弥漫。难得的是韦丹丽也要了一杯:“如今《武者榜》上,排名前四的就是四大返虚期武者,不分先后。不过三年前,行者·觉阳销声匿迹,去年秋季榜单发布时,还不足三年。若今秋时节还未露面,他的名额将第一次在候选名单中摘除了。往后两年依然不曾露面,他的名额将在新纪402年的正式榜单中摘除了。”
静幽楼出有四个榜单,除《智慧榜》外,《武者榜》、《公子榜》和《美人榜》皆三年一次更新——同为三年一次更新的还有《武者汇》——但每年秋季又会出具附榜的候选名单,至更新年时,新榜单则会从三份候选名单中确指,故大陆皆知。静幽楼还规定这三份榜单上的人物,若超过三年未露面的,则会在第四年的候选名单中摘除,用以警示,若至更新年还未露面,则就此于新一期榜单中正式除名。还有一种情况,第四年碰巧是更新年,该人物依旧未露面者,则直接除名。
婷婷心细地发现,徐洛在听闻此话时明显形神一怔,似有无限的惆怅一闪而过。
“三大榜单是不做重复排列的。入选《公子榜》和《美人榜》还有一个要求,入榜者皆是未婚嫁,一旦婚嫁便会跌出新的榜单或候选文献的名单,由他人顶上。”韦丹丽说道,遂又补充,“然公子纳妾室却是不作数,静幽楼依然将此类公子列入榜内,哼!”
“姐姐当时入选时,是怎么个情形?”婷婷笑着问道。
“妙灵(韦丹丽字)初次于《美人榜》候选单叁玖捌期入文,诗评‘杏花雨、杨柳风,春来拂面心惬意’。去年《美人榜》壹叁叁期荣登第十,谓之‘春风拂面韦丹丽’。”苏尧接口就道,言语中充满自豪和欢喜。再看韦丹丽,微微羞怒。
“四大返虚期武者位居大陆各地,秉着王不见王的原则,四人没有交手记录,是当今仅有的四名黑阶武者。”邢值带着酒气说道,“这商贾·姜栩有着传奇的经历,其余三人又何尝不是,据说那行者·觉阳,师承巫祖祀大巫慧能,后者在十年前亦是黑阶武者呢,行者·觉阳则以三十五岁的年龄荣登黑阶武者之列,顶替大巫慧能成为了最年轻的返虚期武者。”
苏尧坐在邢值身旁,因为酒气的原因皱着眉,又坐离了些。徐洛听闻此事,实是五味杂陈,顾自喝着酒默不作声。几人闲聊,倒也没人在意,尤其婷婷的话题十分跳跃。
“除了四大黑阶武者,天下还有哪些英雄人物?”婷婷虽然注意到了徐洛的异样,但疑惑稍纵即逝,开始询问其他。
“静幽楼出的榜单,都是限额二十名,《武者榜》也是一样,详细列出二十名武者,除了四大返虚期武者,还有各门各派的顶尖武者,如现任万剑山庄的庄主曹坚就是排名十三的武者。”韦丹丽解释道。
婷婷立马问前十都有谁,显然对十名开外的武者兴致缺缺。
四人都有些无语,能上《武者榜》前二十的人物,无不是一方巨擘,比之诸侯王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是苏尧开口说道:“排在第五名的武者是皇极门的门主白征冥,紫阶大成修为。排在第六名的武者是周国洛阳的御周总长伯老,此人年已过百,却是老而弥坚。排在第七名的武者是巫祖祀现任大巫慧明,一套《真我大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排在第八名的武者是武者大联盟盟主古约孙,此人交际极广,我父亲曾评价他为‘古友云’,取胜友如云之意。排在第九名的武者是天阴宫宫主百里君,也是前十里唯一的女性武者。排在第十位的武者是佣兵丁佟,原先是雷霆佣兵团的创建者,后来退了佣兵团,在大陆神出鬼没。”
这一串风流人物数下来,陆家小妹听得如痴如醉,邢值与韦丹丽都有耳闻,所以中间添加些逸闻琐事。这些人物在三人的描述下,可谓是精彩纷呈。只有徐洛瘪瘪嘴,似对此毫不感冒的样子。
同样是紫阶武者,他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震撼。
“一会是指武者公会?”婷婷问道。这在来到临淄前,她便多次听闻武者提起。
“是的,武者公会是四百年前由弦武者创立,公会的存在让武者的行为更加的规范与秩序,不再恃强凌弱。”邢值插嘴道,“武者公会不隶属于任何国家,后来佣兵公会并入后,武者公会更是成了一个超脱的群体。其总部乃是武者大联盟,几乎各个诸侯国,各个城池均有设立地方武者公会。临淄就有,还是最大几个分会之一,属于甲级地方公会,辐射临淄区内的其他七个乙级、二十三个丙级地方公会。”
新纪10年,静幽楼出文《世家·武者公会》节选:“前周宫湦二年,时天下纷乱已久,渊默初现,弦圣二老及诸始祖共聚奥城,建一众公会,弦武者之武者公会于其中……新纪6年,望帝反,暴‘妖尾虐妖事件’,后佣兵公会并入武者公会……武者大联盟于各诸侯国、各城邑,组建地方武者公会,分甲、乙、丙三级。甲级地方公会辖九大行署,即佣兵署、医护署、安全署、市税署、异兽署、车马署、后勤署、级评署和内卫署,乙级和丙级地方公会根据地域和实际情况,相应减少行署。”
“两家呢?哪两家?”婷婷又继续问道。
“母鸡敷小鸭——多管闲事。”徐洛抢口说道。三人都是一笑,婷婷红着脸,心中怒骂。
始作俑者毫不介意,清清嗓子说道:“万剑山庄自曹天云一败后,该派声望大跌,其子曹坚倒也是人中龙凤,权衡利弊下劝服了姜栩入幕成宾。万剑山庄于是人财皆收,一跃成为当今三大门派之一,步入了巅峰。两者之间利益相携,多有往来,此次来的钟未逍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拜在曹坚门下,成为名声最响亮的四大剑侠之一。
“乔无名是姜栩手下,为人厚貌深辞,根据其武号,被人称‘乔和颜’,是一名紫阶武者,虽然未上《武者榜》,但实力极强。”
三人听后都未言语,显然徐洛二人惹到了一个庞然大物,对方势力强盛无比。也因此,苏尧和韦丹丽没了继续细数《武者榜》的心情。
婷婷并不受影响,反讥说:“你不也是紫阶武者嘛。”
徐洛风凉话又来:“我可以抗衡乔和颜,你可以抗衡钟未逍吗?”
果然苏尧听闻后面色如土,显然徐洛这话是借机说与他知,而他恰恰不愿招惹这样的强敌。莫说商贾·姜栩乃是当世四大黑阶武者之一,即便乔无名这样的紫阶武者,他所在的邯郸林家亦不愿交恶。
邢值无意间瞥见他低头皱眉的样子,料他已心怯,心中暗暗鄙夷。
++ 静幽楼出文《世家》,叙之大陆高门大派,无期而刊 ++
玲珑宝阁内,依旧灯火通明。姜玲珑面色冷艳,她的眼睛其实很漂亮,但却蒙上了一层冰霜,透着寒意和高傲。纤细的双手揣摩着一枚宝玉——此前的玉如意因蜜寒兽失联而束之高阁——端坐的姿态与高贵的身份,让她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乔无名与钟未逍坐在两边,三人也喝着酒,只是姜玲珑倒的是果子酒。
钟未逍虽是心高气傲,但那是面对其他人。当下只有三人时,钟未逍一直保持着微笑和恭敬,不敢有任何脸色。只因眼前之人,乔无名武道修为远胜于他,姜玲珑身份地位远胜于他。
“紫阶武者,还是名剑手……我留意了打斗场地,人虽离去,剑气长留。”乔无名笑呵呵地说道。钟未逍不可置否,然闻得此言,已耿耿于怀,遂恭敬之色淡去。
紫阶剑手?姜玲珑微微一惊,神色也是一变。她这才看了眼钟未逍,心中嘀咕万剑山庄就有两名紫阶修为的剑手,面上却说道:“《武者榜》排名十六的剑魔,便是修兵道剑术的紫阶武者。”
“剑气浩然,非剑魔所为。若是剑魔,卢丘、则亢也不可能生还。”乔无名摇头道。
“铁剑门门主甘博堪堪晋升紫阶之列,会否是他?”姜玲珑拾起一块红豆糕,细嚼慢咽起来。
“玉玄·甘博?他力重气沉,主修兵道剑术,辅修土道,虽使《巨兵剑法》,却不见得剑法高明卓绝。”钟未逍缓缓道来,颇有指点江山之意。
“那么,冶兵阁的灵剑·白蓝缈呢,三十岁的紫阶剑手,《公子榜》排名第五。”姜玲珑执起酒杯,优雅地喝下,糕点配果酒,美人醉红袖。
“白蓝缈的剑招源于冶兵阁的《玄灵剑法》,一招一式无不透露着玄灵剑气,极难掩盖。”钟未逍见美人喝酒,心醉不已,但是想起自已已有家室,直道缘浅莫情深。
“或者……剑神之徒,空余情?”姜玲珑双眸一亮,开口问道。
“《公子榜》排名第三的小剑神空余情?此人长居东莱的海潮崖,我也不甚清楚此人剑风,但想来应该不会。”钟未逍疑惑道,语气略有不定,因想起卢、则二将亦是出自东莱。
这时班右通报卢丘已醒,钟未逍立刻赶去询问。事实上姜玲珑每次所问之人,都是修为高深,剑艺高绝之辈,尤其是后两者年轻俊才,将钟未逍对比下去,所以他顺坡离去,不然心气甚高的他,难免不会闹出笑话。
姜玲珑眼露异彩,饶有兴趣地说道:“据我所知的紫阶剑手,如果不算那方势力,应该还有一双手可数。比如洛阳御周的剑痴和君子剑,还有最近崛起的姒千凝。”
“以钟未逍的资历,还不够格知道那方势力。希望,真的别是他们吧。”乔无名慈眉善目地说道,“对了,那府邸叫醉湖舍,是齐国大司田荣百汇的妻弟所有,现租用予临淄酿酒坊一名叫窦护的商人,其他暂无信息。我会安排人查一查酿酒坊。”
姜玲珑点点头,稍作沉吟,遂道:“是不是他们,招秘童(商贾·姜栩培育之人)去试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