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东山,三两声狼吼,山林更觉毛骨悚然。然山背谷内却是另一派景象,错落的屋子三三两两点着灯火,远远看去仿佛萤火虫般。崇怜香人如其名,自诩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此时他正在欣赏美人儿的舞技,这个名叫萧儿的女子婀娜多姿,翩翩起舞。
萧儿起身落形之间,伴随着的是名叫良儿所弹之古琴声乐,细水长流的乐律让前者的舞姿连绵悱恻,温柔不已。曲收舞毕,崇怜香大声叫好,坐在一侧的下属更是闻风相随,喝酒呐喊。
殿是暗红,并不宏大,容纳二三十人。殿额写道:清雅闲居。柱刻有金字楹联:作文每期于古合;寄怀时或与天游。然而殿内之匪,饮酒作乐,乱乱哄哄。
三头鹰佣兵团乃是齐国本土佣兵团,由齐国几大商贾与大族暗中支持,为人所知晓得便是东莱君田浭,当今齐王之胞弟。三头鹰团长是名红阶大成的武者,据说曾经担任过南莒地区将军,因犯事而革职。后连同多方势力,于南莒莒城成立了三头鹰佣兵团,齐国六城设有分部,其一便是临淄。
崇怜香十分开怀,打赏了两位才女。手下色迷迷地看着回礼的二女,她们的一颦一笑皆令众人神魂颠倒。崇怜香鄙夷地瞥了手下一眼,面露嫌弃。他喜欢干净,故衣着打扮都十分讲究,与其说他是山大王不如说更像一名儒生。但是年岁毕竟大了,脸上难掩色黑与角纹,饶是如此,他自认较之这群粗鄙好上百倍。
转而,他就把心思投到第三位女子身上。
此女名唤仙儿,年约二八,脸衬朝霞肌凝雪,眉弯新月鬓挽云,较萧儿良儿更甚美丽。二女献艺时,仙儿一直闭目端坐,仿若无形,但崇怜香每次眼光飘至此女,都有心潮澎湃之感。他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崇尚美好留到最后,怜花清嗅其香的意境。
“美人儿要献何技?”崇怜香甚是期待地看向眼前佳人,他压抑着心中的激昂,誓要细细品味。依照惯例,他会宠爱她,短期内视若珍宝,不再侧目,至少一年!再往后,崇怜香便将打赏给手下,自已再猎他女。因为崇怜香是喜新之人,齐天圣王曾经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是他极为推崇的诗句,也是他的人生准则。
“执笔可书,观景可画,遇敌可弈,对牛可琴。”仙儿缓缓睁眼,眼波如秋,吐字徐缓,声音如同黄鹂般让人悦耳。崇怜香初闻,便觉音色怡人,但后一句听出了暗讽之意,他不似手下,微微收起笑容,注视这位丽人。
“今日我便作诗一首,若崇爷赏识,小女万幸。”仙儿小脸红彤彤的,初见若羞,再见似悔,但见她的眼睛明亮之中却透着耐人寻味之色。崇怜香见丽人没再调侃,神色羞怯,暗念此女许是口误,便不做他想地叫好。
“像雾像雨又像风,像日像月又像云。像牛像龟又像豚,就是一点不像人。”仙儿缓步大厅,说话不疾不徐,笑意盈盈地念诗。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再是大字不识之人,也听出了嘲讽之意。萧儿良儿更是目瞠口呆地看向首座,崇怜香嘴角抽动了一下,怒气渐渐而起。倒是始作俑者,鬼灵精怪的少女哈哈一声笑,安静之下极为刺耳。
“崇爷莫怪,奴婢刚刚是跟您开玩笑的,”仙儿说道,“这是当年超人哥讽刺周王姬宫湦的绝世诗句呢,一直被记录在册。奴婢一时兴起,冒昧背诵,见谅见谅。”
超人哥?崇怜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后马上正色道:“休得无礼!——
“新纪前,周王宫湦任用幻妖,致使天下纷乱,异兽横行。是齐天圣王推翻旧政,让天下重归于太平。你的这首诗,乃是圣王生平众多诗句之一,收入《圣王有曰》下册经书中。他是天下佣兵心中的信仰,虔诚供奉的弦圣二老之一!”
“可这诗,确是超人哥讽刺周王的佳作啊。”仙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贱婢,莫再挑衅老子!”崇怜香怒气冲冲,脸色黑而涨红,不复儒雅之气。
“哎哟,崇爷生气了,好害怕啊。”仙儿故作惊慌,神色极尽嘲讽,何来害怕。
身材瘦小的她站立于高大的崇怜香面前,娇羞尽收,谠言直声道:“崇怜香,你自命风流,但平日里骄奢淫逸,为祸乡里,恶行罄竹难书!这一年中三头鹰临淄分部掳走七十八名良家女子,迫使她们步入青楼;你们还霸占着城内两家青楼,调教出像萧儿这样的清倌儿供尔等淫乐;此外,除去公会中的佣兵任务外,你们这些年更多的是承接魔佣任务,杀害商贩百余名,在临淄城东区域强取豪夺,收刮不义之财千余金币!”
“你到底是谁?”崇怜香沉下脸,怒道。该女对自家所作胡为,烂若披掌,摆明来者不善!仙儿却不答他,而继续数落前者的斑斑劣迹。
此刻再见,仙儿哪还有楚楚可怜、柔弱娇媚之状。声音亦不再悦耳,而是振聋发聩,诉诸事迹皆是属实,事件本身之恶劣,竟让在场之人略略羞愧。
不会吧,怎么还没倒下?仙儿心中暗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声讨着。
羞愧瞬间结束,匪人们开始目露凶光,甚至有的人色心不死——毕竟都是刀头舔蜜之人。为首者崇怜香不知作何想,只是怒目盯着仙儿,没了先前的爱慕和欣赏。他目光中的怒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欲望,眼前丽人是近年所遇最好的美食。
崇怜香欲望大盛,甚至带有残忍,因心中早有定计:此女必遭他万般凌辱,再行杀之。他慢慢起身,离仙儿十步远,但目露凶光,看得丽人身子微微一抖。
崇怜香可发一噱,见仙儿口诛之词已穷,后怕之心已起,这模样他并不享受也不留恋,但偶尔一观还是不错的,可以激起他变态心理的一面!
崇怜香起疑道:怎么周围这群兔崽子那么安静了?忽然,他的身体一颤,浑身一阵酥软。
++ 弦圣二老,乃新纪创始者,末日救世主也 ++
仙儿长舒一口气,萧儿良儿也是绝处逢生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仙儿将二女先搀扶出大堂,再次回到堂内,清点倒地者十九人,心道:还有半数应未入席,不过九指他们会搞定。仙儿开始搜刮钱财。
吱一声,门被推开,一名高大的身影慢慢步入。仙儿听闻声音立马回头警戒,只见来人光着膀子,高大威猛的像一头黑熊,面色凶狠,眼光如鹰!他一手持刀,一手拎着布袋,往地上一扔,布袋里面全是血腥可怖的眼珠!
萧儿、良儿早已倒在地上,仙儿已感知不到她们的气息。她见此惊变,知危机来临。临危需不乱,她双手一甩,两把匕刃飞出,随即自已亦奔袭神秘男子。男子冷眼看着她,用刀轻松挡开匕刃后,同时横刀一划,红芒大现。仙儿立即双手一张,手腕黄芒展现,六道剑术交织而出,与男子刀气相撞。“嘭——”的一声,仙儿手腕一麻,两件黄色手镯碎裂在地。
仙儿跃至半空,双手结印,黄色气芒闪现。方才两柄飞出的匕刃,此刻正插神秘男子身后的石板上,陡然一阵颤动,一道淡黄色的法阵立即开启。
但非常可惜,神秘男子已发现端倪,刀身发出深红色的弦元气芒,一击破除两柄匕刃。还未真正成型的低阶围困型法阵立即被破。
对方是红阶武者,我剩下的弦器和符箓皆是黄阶品相而已。仙儿看着法阵被破,心中暗道,微微悲苦。
男子见她气芒色黄,也不多加理会,一步一步走到崇怜香的身边,皱皱眉:“自恋的可怜虫,终究还是着了女人道。(转头看向仙儿)用的很特殊啊,无色无香,弦元皆失。这药物挺邪门,你是紫凤园出来的?”
仙儿戒备问道:“我的人都死了?”
“我血鹫出手,必闻血腥。”男子说道。三头鹰三大首领——铁鹰、独隼、血鹫!三人皆红阶后期的武者,尤其是铁鹰,便是众所周知的前南莒将军,红阶大成武者。
仙儿对三头鹰做过充分的了解,心中一寒:血鹫是外号,原名无从考察,此人曾在魏国任职,后反叛出走,效力过昔日的奥城施家。他主修兵道刀术,辅修血道,同时还精通毒道等流派。如崇者作奸犯科,在血鹫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
此人犯的案子件件都是人神共愤级别,最为典型的便是:郑国都城京襄,亦是三大派之一的皇极门所在,血鹫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襄外百里的村落中大起杀念,行屠村恶迹。最后笑谓皇极门人,仅一时玩乐。这事可谓轰动一时,人人都想诛杀血鹫扬名,可最后依旧不了了之。直到四年前他加入了三头鹰佣兵团,这事终成历史。
血鹫见崇怜香昏迷、暂时无碍,便再次将矛头对准了仙儿,杀气浓郁。他心中杀念重,可不像前者贪图美色。手中的刀微微发出低吟,刀是普通翘首刀,刀身灰黑,外刃悬浮三枚黑色铁珠。
仙儿自叹命有一劫。她常年奔波在外,遇人无数。通常办事前都会精心布置,谨小慎微。如今日捣毁三头鹰临淄分部一事,她自问绝非难事——一名红阶初期武者和一群杂鱼——尤其是东山入夜、生人勿进的状态。
崇怜香自诩风流,不喜与异兽为伍。故而该分部圈养的异兽皆未入得殿内。这次仙儿用计混入女眷中,外有九指等人协助,甚至不需动手,从黄蜂那儿骗来的“雪蚕六息魂”,自已调配成“隐弦散”和“雪蚕丝”。
“隐弦散”针对人族武者,即便紫阶高手服下后都会瞬间变成凡人,需调息片刻方能恢复。而“雪蚕丝”其味香甜四溢,异兽皆喜,食后便瞬间变成寻常野兽,恢复需至少半日以上。临淄东山多有鸟类仙兽、魔兽,倒鲜有虎狼类,九指等人便可搞定。
可是冥冥之中也遇到了变数,仙儿何曾料想东山盘踞了血鹫。她走南闯北,经历的生死大劫也有数次,尤其有一次她碰到了传说中的六大异兽之一的月光·白月鸿。所以在面对生命之忧时,仙儿显得过于平静:她有后手吗?没有;她没后手吗?其实,也可以说有。
“还有什么遗言吗?”血鹫惊见少女如此平静,略有欣赏道。
“应该是第三次了吧。”仙儿低下头喃喃道。血鹫未听清,再问一句,她却不再答。
忽然,曾经幽然的一幕仿若昨昔。平静的月亮湖边,一名少女满身鲜血。当黑暗笼罩着整个大陆时,湖面却白光如昼。少女的眼神看向湖中,白月鸿漂浮到了她的面前,少女直视着,心中的落寞慢慢演变成恐惧。接下来的记忆十分模糊,只记得她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面对死亡的恐慌,到达了极点。但是月光·白月鸿慢慢散发出更加白净的光芒,仿若净化了她沾满鲜血的灵魂,并向她倾诉。
//它说:“我的心,每时每刻都被你所占有。”//
血鹫很有耐心,他享受杀戮带来的,也享受被杀之人的惊恐和绝望。但面对仙儿始终不发一言,他终举起刀来。
仙儿仍沉浸在这段未知的回忆中,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脑海中会有这段记忆,而且十分模糊,她有时觉得这并非自已的经历,应是“先辈们”的经历,只是将这段记忆保留了下来。但再是模糊,白月鸿的面容和倾诉,却是历历在目,永久的封存心里。
“我的心,每时每刻都被你所占有”自那时起便一直萦绕心头,根深蒂固,再抹不去。
“有人吗?”一个声音从外传来,屋内两人看过去,只见黑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走来。
++ 六大异兽之一,仙兽代表月光·白月鸿,相传隐世于正灵秘境月光湖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