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田宏看着淄河夜湖之景,五光十色、炫目多彩,不禁想起齐天圣王的这句绝世佳作。坐他身侧的是安青相,今夜正是安会长做东,但主要宴请者另有其人——盲背翁奚吴子。此外,陈同药夫妇以及安小小亦同座席间。
小小今日十分拘谨,她出门明显做了细致的打扮。翠烟衫、百褶裙,银丝勾线出祥云,兰花朵朵添风情。温婉可人,轻声笑语,连自家安老爷子都咋舌不已。烟烟吃着美食,见小小这两日的怪异,已然显得见多不怪了。
酒过三巡,气氛渐浓。说来安、奚二人亦是多年好友,久违相逢,席间多谈近况、杯酒笑言年老。
“常梦回到奥城,想起那段峥嵘岁月……奚才子……姬书子……还有……我安武子哈哈哈哈……”安青相的酒量不佳,三杯下去后已呈面红耳赤。
“可惜你进到武者公会后,就很少接触姬书子了。”奚吴子哈哈一笑。姬书字便是周国信公姬槺,当代书法大家。
“当时,我想到的只有报仇……所以入了公会……”安青相脸色一暗,“若不是后来在姑苏相遇,我都不知如何报答你……冬娘常嘱咐我要报答你啊……”说罢他又饮一杯,不禁想起了过世的妻子冬娘。
“恩情早已还清,”奚吴子知道,安青相说的冬娘应该是托梦之事,“安武子,你向来洁身自好,可我这儿的水非常的浑呢。”
一声安武子,让安青相仿若又回到了当年的奥城,他们三人意气风发,如今时过境迁,甚至都无任何联系,每每念及此,唏嘘不已。
陈同药夫妇亦不出声,都在仔细聆听安青相之答案。
“若自静,则水清。奚才子,是兰花的清香和心中的那袭白雪,指引我来抚平这潭浑水的。”安青相打着饱嗝说道。
一旁的田宏虽显得未在意,但实际一直倾听,只不甚清楚其中寓意——兰花,且权作自身名号;那袭白雪又作何解?他陪着小小聊着诗词歌赋,两人甚少动箸。其实小小阅书甚多,只无忧无虑的孩子天性,让她养成了捣蛋的作风。
“小小姑娘无须拘谨,我于辰时出生,故乳名辰辰,你呼乳名即可。”田宏见小小腼腆失真,心中有些好笑,虽他明白接触小小的目的何为,然小小可人直率的少女心倒也不惹他厌。
“辰时,辰龙……那,我叫你龙哥好吗?”小小笑着说道。田宏表面无恙,心中却惊,嘴角稍有抽搐地看了眼邻座的奚吴子,见后者正与安青相商谈,并无反应。他看看眼前这位言讷词直的憨厚女孩儿,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生出一丝烦恼。
“奚才子,还记得……奥城结识的……文逊吗?”安青相问道,“他后来还曾担任过蔡国星楼之主……”
“记得。当时便是他冒险告知我,你的险情,我才派了下属去解救你的冬娘。”奚吴子有点奇怪,安青相何故说道此人,“文逊,好像前些年犯了事,从蔡国失踪了。”
“你或许不知……他叛出星楼,武者公会将其视为魔佣,如今他自号魔师……前日到了临淄还在城西闹了一出呢……”安青相道,但不再说下去,奚吴子也没追问。
++ 蔡国第一武者势力——星楼 ++
暮色深深,草木寂寂。烟笼寒水处,两名壮汉见一轻灵女子出现,定睛一看正是仙儿姑娘,忙迎领她至不远的小土丘上。魔师坐在那,清风微抚,衣角飘飘。
“看来完成了。”魔师说道,他身影似乎完全隐没在暮色中,仙儿瞧清后才点头示意。
“若非这俩泼才办事不利,早就功成身退了。”魔师点头说道,指的自然是两名壮汉,正是那一路从野棕山而来,城门大闹的两人。
“把知道的事全部说来。”魔师沙哑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
两名壮汉哆哆嗦嗦,将来龙去脉说道。原来两人奉命到临淄东山取账册时,发现那儿遭到袭击,该分部几乎没了任何战力,主事者崇怜香因与“摇篮”组织内的侠者有交,故央求见侠者后,再交账册。两人遂报信请示,得魔师回复:直接血洗临淄三头鹰分部,带崇怜香回。两人回城内与第三名同伴汇合,严刑逼供,崇怜香终吐真言——《齐礼账册》仅三头鹰南莒总部一份,每月底抄送添账副本至临淄分部,由临淄分部转送临淄祁府,大都是次月初时,临淄分部是不作任何留存。三人得知后欲痛下杀手,恰逢崇怜香逐渐恢复弦元,三人合战,同伴舍身而死,两人夺路而逃,竟差点被临淄城门卫士所捉。
“魔师大人,当时崇怜香口述,有一名叫仙儿的伶人,像极了小麦姑娘,那名仙儿极有可能是想捷足先登,抢那名单,不知是何居心。”两名壮汉面有不忿,便瞧仙儿一眼,边向魔师告状道。
从此话可见,仙儿居然在他们面前自称“小麦”。
“聒噪!”魔师一挥手,弦元隐现,只见壮汉所站位置忽然裂开一条深沟,长十丈宽两丈,将两人吞噬深处,“棋局结束,子儿就得回盒子里。”
仙儿虽见怪不怪,但内心仍有一阵轻悲触动:“组织就不能找些能人办事吗?”
“组织武者寥寥九人,无一不是人杰,只些脏活累活,自然交这等泼才跑腿罢了。小麦,这是車承诺你的。”魔师抛出一物,仙儿接下一瞧,确认无误。
我可不是摇篮组织的武者,仙儿心中嘀咕一声,转身离去。
“車既助田宏,为何还送田晅账册大礼,将假账册交予田浭?”仙儿走出五步,回首奇怪地问魔师。如今仙儿亦是明白,《齐礼账册》是祁家通过暗助三头鹰佣兵团达到贿赂齐廷官员并留下证据的账本,东莱君田浭知之而不过手,故副本和添账记录一直在祁家手上。
现在除了南莒三头鹰佣兵团总部有真账册外,田晅亦有了一份,而东莱君田浭手中的,却是一份假账册。
“账册大礼是之前就计划好交予田晅的,亦是早前車对子书姑娘的承诺。只是铁海兰派遣的那个阿妙,死都不肯吐露账册下落,所以才让小麦姑娘你去假扮阿妙。至于现今助田宏之意,等你遇到了車,问问吧。”魔师说道。
仙儿一语不发,头也不回。
++ 齐王锬二十一年增设琅琊右军,调高唐将军庞鹊程任琅琊右军将军 ++
夜月,徐洛独坐,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在种下完整的《定弦追踪》之术后,苏尧和邢值都疲惫地睡去。现下已睡得很香了,苏尧裹着被子,紧紧贴墙蜷眠。徐洛能感受到隔壁房里,婷婷还未睡,仍在尝试《圣羽凤栖》的练气之法,希望可以修炼出弦元,他甚觉欣慰。
不一会儿,婷婷开门下楼,她浑身燥热,汗流浃背,去到客栈大堂取水。她依照功法之练气,体内似有使不完的力量,好像刚经历了长足的睡眠,精神却显。
徐洛也下楼,对她满意的一笑。婷婷又倒了两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大舒一口气:“我感觉像是绕着野棕山跑了十圈一样,但是,神清气爽。”
徐洛笑道夜猫子。
“依此法,我何时可以修炼出弦元?”婷婷问。
“普通方法,十年练气,方显弦元。”徐洛说道,婷婷见他提普通二字,自是追问是否有特殊之法,“(徐洛翻着白眼)做梦娶媳妇——你想得美啊。总想着我用特殊方法来帮你,那只能是揠苗助长。”
但婷婷嬉皮笑脸,继续追问。徐洛一个头两个大,思索片刻,终是说道:“是否还记得苏尧说的《血孪重生》之术?(婷婷点头称记得)血道始祖是齐天圣王,后世将血道视为邪恶流派,加以禁止。但不少门派和武者仍在偷偷钻研,皆因血道修炼之法可让武者事半功倍,且修炼之法无关气府、神府。《血孪重生》自不可取,不过我这有一个血道功法,倒是可以助你成为一名临时的弦元武者。”
“要流很多血吗?”婷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是木道武者吗。
徐洛忍俊不禁,直言:“……不需要。”
“要杀很多人吗?”婷婷又忐忑地问。
徐洛开始有些郁郁道:“……不需要。”
“要……”婷婷刚想问。
徐洛赶紧制止:“我这道功法虽冠以血道之名,但实为低阶功法,无须寻常血道所需之残忍方式。(婷婷这才安心点首)齐天圣王道血道低阶辅助型功法,名唤《潜血术》,在黄阶之前适用。简单来讲便是可让一名武者短时间内提升一阶弦元。如青阶初期武者可以瞬间提升修为至青阶中期修为,甚至施术之际天时地利皆在,可提至青阶后期修为,但相应时间将从半炷香锐减至十息左右。”
“那我这等凡人呢?”
“彼时圣王开创此法的初衷便是针对凡人,是惠及广域人族所用。若你修炼此法,当能瞬获青阶中期修为,维持半炷香当是可行的。”徐洛答道,旋即骄傲地露出坏笑,“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至少有三种方法让你瞬间获得弦元。”
婷婷见之,又想揍他,但又钦佩他强大的实力。
++ 临淄两军之左军,由副将蒲叔虎暂代 ++
临淄城内,时至子时,夜黑风高,柳暗花明院却正在进行惨烈的杀戮。
甘博昨日因左家逢难后,延至昨日傍晚时分才拜会齐国五王子田晅,两人晚宴融洽。结束后刚回院内,便闻言左宸瑶刺杀祁翀白一事,他当机立断,令爱将方开赶赴祁院处理,自已则以讯鸦传信予田晅,表达歉意、免伤和气云云。
只是昨夜至今,噩耗接踵,爱子甘有谦怒杀祁翀白私府内的标布衣等十数人,紧接着王宫附近临淄祁家大火。今日一早惊闻齐国武平君杜战身陨,虽田晅从未提过杜战派系,但甘博内心生出些不安。
他一早派人送帖至武者公会安青相,相约午后垂钓,但遭婉拒。甘博还未来及体会失落,便又收悉二事,至此甚至觉得幸好安青相婉拒于他,不然他亦要爽约。
其一,左家神算子张用登门告知,左家外势“归隐”佣兵团于胶水一带遭到伏击,全军覆没。张用声泪俱下,左家的倾覆之快,让余众惊诧而惶恐。甘博方才安慰一二,内心已开始盘算着如何与左家断交。
其二,铁剑门二当家展大伟使用气道功法《气弦朝暮》,向甘博传递危象。后者再无心情宽慰张用,当下施展《定弦追踪》,岂料上一刻还向自已传递信息的展大伟,这一刻已然追踪失败,显是凶多吉少。
甘博开始惊慌失措,他可不曾修炼魂道,自然亦不会《羁绊心法》,故倒未有魂魄反噬之状,他决定亲往展大伟所在——临淄城南外铁剑门驻扎之地。
城南外,许多村落星布官道两侧。三里外的孙家村,崇尚学武,孙家村内好多拳馆,其中一间荒废的馆内,便驻有百名铁剑门人。待甘博等人赶到,孙家村之孙济(月前拳术会盟第一)闻讯而来,两人相识,打了照面。
甘博废去法阵后,发现馆内已然血流成河,铁剑门二当家展大伟身死当场。甘博大怒,此地乃是田晅布下,作为将来拦截田宏的关键,故这批铁剑门人可谓是武者精英,几皆黄阶后期以上修为,有二十位乃红阶修为,首领展大伟更是红阶后期修为。
铁剑门经此一役,精锐皆失。甘博终于意识到,争储之斗是何等的残酷,因《气弦朝暮》乃中阶功法,距离有所限制,故甘博连忙使用讯鸦通知饶邑本部。
甘博再回柳暗花明院一带,已是晚间。他留意到,此处的武者公会安全官以及巡逻的临淄府兵,都退却不见了,这使他提高了警惕心。他进到苑内后,立即使用慧花蛇。然而杀戮天降,甘博已感受到苑内异样,冷笑一声,并不发难。
五息之后,环境蓦得幽闭,苑内烛火皆灭,月光下,宫家的宫显兄弟已然进得厅堂。
“杀我铁剑门者,就是尔等小贼?”甘博怒问。
宫显兄弟红色的气芒展现,一起杀来。甘博见是红地修为,甚至不起身,直接右手一挥,弦元大泄,一道紫电化成巨剑砍去。
气道中阶进攻型弦术·滔天气合,宫显神通马步一站,宫显身手双足跃踩两膝,二人合击的弦术,速度奇快,如浪如潮,气势汹涌,滔天如神。巨剑砍之,竟不分上下。
“这式弦术,就是杀你爱徒方开之术。”宫显神通道。
“就是就是,他毫无反抗之力呢。”宫显身手随道。
找死!甘博怒起,刚欲上前,忽然惊觉左侧出现一高大男子,眼神犀利,持棍而立,正是田宏暗卫辜有为。
血道中阶进攻型弦术·血杀豪疆,面对紫阶武者,辜有为不敢藏拙,深红气芒闪现,直接施展毕生绝学之弦术,该术融合了兵道棒术与血道两种属性。却见血柱如棍,呈四方八位强袭甘博,从天往下看就如血红划定疆域一般。
雕虫小技!甘博以不变应万变,一招巨兵剑法破之,但显然弦元使用较巨,辜有为一式被破,再承接巨剑气势,已然受了些伤。
“好一道法阵!”甘博见右侧厅堂亦无声无息地现出一男子,心神不安道。他不擅长神府修炼,自然不识阵道精妙,方才宅院一阵幽闭,甘博已发觉处身法阵中。但他丝毫不惧,作为紫阶武者,他亦想看看是何人敢围杀于他!但是这刻甘博发现,对方确实有备而来,一名名红阶后期武者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施展夺命弦术,如此可怕的法阵,让他生出一丝危机。
兵道中阶进攻型弦术·矫若惊龙之术!右侧之人,身材普通,灰衣朴素,正是齐剑馆馆主刘弃文。当前甘博还未弦元盾护身,故而不敢大意,紫电化作巨剑,力挡此术。
甘博是去年岁末新晋的紫阶武者,错过了新纪399年更新年的《武者汇》壹叁叁期。今年将于候选名单中出现,并将于新纪402年秋季的《武者汇》壹叁肆期中正式刊出其武道信息。他主修兵道剑术,以《重剑五式》及《巨兵剑法》两套剑术功法,享有名誉。
此外他还重新辅修气道,不过数月积累,气道修为已达黄阶初期左右。他亦曾有一件旁身弦器——玉玄剑,只是晋升过程中甘博不仅散尽诸道,还将玉玄剑献祭于天道。虽如此,世人亦多称呼玉玄·甘博,故静幽楼在编撰《武者汇》时,大概率亦会取玉玄为武号。
甘博以一敌三,甚至不需兵刃在手。宫显兄弟联手实力直逼红阶后期修为,再加上辜有为、刘弃文,四人合击竟仍被甘博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搅得天翻地覆,节节败退。
甘博如巨剑,双臂挥舞,步行缥缈,《巨兵剑法》下,厅堂竟未被撕裂,仍矗立不倒。辜有为和刘弃文暗叹不敌,各自撤出厅堂,宫显兄弟殿后,再施展一式弦术·滔天气合之后,亦败退而去。
甘博正值兴起,复仇之心切然,忽然危险的气息从天而降。他冷不丁地抬头一瞧,却见一幕黑色轰向他处。
甘博险险避开,定睛一看,只见原本身处的地方已塌陷出一个深坑,烟雾散去,显出真身。一只灰黑色的巨大猛禽出现在眼前,面如黑猫,两耳奇长,双翅巨大,尽展如牌楼大小,两足较短,四爪却如黑铁。羽翼极厚,风吹不摆,如一块铁板。
甘博初见便知不妙,此獠气息极强,不在其下,竟有紫阶修为的气势。
“那什么,铁剑门自今日起,将成为历史。”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甘博闻言,看到异兽后方的门墙上闲坐一少女,不禁诧异。此女晃着细长的双腿,穿着短至膝盖的黑裤,上身是深蓝色短衣,装扮异类,面目清秀,尤其是那双讥笑的眼神,甘博十分不喜。
“你又是何人?”甘博问道,他发现眼前的此獠暂时按耐住了进攻,猜测应该是少女奴役。
少女并不高,但白晃晃的长腿有些显眼,她嘻嘻一笑,也不作答。但笑声一起,眼前异兽忽然发难,口吐黑色怪气,甘博马上意识到是毒物。
辜有为远远避之,回首看了一眼厅内,那里重剑横行,但与之棋逢敌手的正是魔兽铠翼毒鸮。弦武者之《兽篇》记载:“巨魔鸮,中阶魔鸮类魔兽,双翼如钢,猫脸蜼身犬尾,通体一色然不一,因色或擅火、或擅水、或擅冰、或擅毒、或擅血五类,以擅弦元而名铠翼火鸮、铠翼水鸮等五种,五者皆擅风,免疫无……另有骨翼魂鸮,亦属魔鸮一族,非曜兽,然双翼白骨,擅鬼、擅魂,魂道弦元击之不及半也……巨魔鸮魔兽,初始低阶,成长中阶……”
经皇兽阁评定,六类巨魔鸮的战力皆属第七等序列,同人族新晋紫阶初期武者战力相似!
辜有为头也不回,退出法阵,因他知眼前少女——破坏者佣兵团武者庆小面——必然可取胜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