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明媚,天碑石阵上空忽然一暗,一只黑色巨禽自高空而下,停驻于石碑上,远看像是一座雕像,与石碑同体。这只巨禽正是铠翼毒鸮,它像一位作战的指挥家,眺望前方的山谷,眼中带着侵略。阳光让它黑亮身躯与双翼,泛着类似金属的光泽。
一个人影跳下,清瘦的少女,洁白的双腿,正是御兽武者庆小面。她带着浅黄色的帷帽,以遮掩烈日,上身是墨绿色的短袖轻衫,露出半截手臂。下身亦如此,灰色的裤子只到膝盖,脚上是一双浅灰色的绣鞋,很小但精致。
小庆的脸还带着少女的稚嫩,两颗虎牙时而显露;她的肤色很白,显得不那么健康;人虽不高,两条腿却是修长。
老妇人……小庆触摸着石碑上的锁链,喃喃一语。然后她看向野蜂谷,那里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促使她尾随而来。
一人一兽向着山谷走去,步子很是轻快。山谷里温度较低,斑驳的阳光如同星辉,照亮了谷中之景:翠绿色、黄绿色居多,一眼望去像是一幅画,树木铺满,草丛点缀,画中最为优美的或许是三两只棕色的、黄色的野蜂。
谷的深处,或有鸟儿,时鸣春涧中。绿树郁如浮,旷然销人忧。小庆进入谷中,心情放松了不少,哼着歌轻快而行,她的上空时不时出现一片阴云,那是铠翼毒枭在上空飞行。小庆走了几里,遇到了众多小仙蜂的尸体,然后那股特殊的气味再次隐约传来。
此后,小庆又在草丛之中,先后见到四具尸体,布满了前来吞噬的野蜂。
“那什么,特殊之味应该就在前方了,满地的蜂尸应该是御兽武者的奴役所造成的。”她向前方追去,上空的铠翼毒鸮,眼中闪现嗜血之色。
野蜂谷西,谷外刚好有一条溪流,重裕与两位少女正在修整。他受的伤很重,好在同行的苏云是木道武者,虽然只是黄阶中期修为,但对重裕的毒刺却有应对之策。另一边的少女便是黛儿,她正在溪边清洗染尘的脸面。
三人经历了谷中的袭击,后在徐洛等人的帮助下出了林子,双方此后别过。
“云儿?”重裕光着膀子,他左肩的毒刺多达六根,现在已经一一取出。
苏云正在帮他敷药,但心事重重的她,动作显得生慢。她听闻重裕一声叫唤,略显惊弓之鸟般,啊的轻声叫道,然后才缓过神来说:“重大哥,我觉得你刚才想多了,我们眼下应该跟随婷婷姑娘他们一起上路,相互有个扶持。”
“你懂什么!双方初识,对方底细我们一无所知;而且我暗中观察那蓝姑娘与仙儿姑娘,她们俩就不是一路人,他们几人武道修为虽强,但成色很杂,更让人可疑。”重裕大声喝道,表现十分强势,仿佛生怕外人不知他是三人的主导者一般。
岂止是强,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魔佣。苏云不敢反驳,心中总隐隐生出担忧。
“苏姐姐,重大哥不会看错的。”黛儿说道,声音尖尖的,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难掩秀丽的外表。大大的眼睛,樱桃般小嘴,她的鼻子很挺,精致的勾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黛儿,说了别洗了,脏了就脏了,也少去麻烦事。那四个魔佣自汳水起一直缠着我们聘用,为了避开他们,我们扎帐不进谷,他们也索性席地而眠……嘶(说道气处,重裕伤口一疼)我看就是因为你们俩太招摇了,尤其黛儿。”重裕又大声喝道,言辞颇有不满。
黛儿闻言,也是不恼,笑意盈盈地点头称是,但却左耳进右耳出。
“黛儿妹妹生的端庄秀丽,哪怕不洗也招登徒浪子。婷婷姑娘他们中的那名小郎君和背包中年,看到黛儿妹妹,不也失神颇久么。”苏云笑着说道,然后拍拍重裕的手,示意完成敷药。
“苏姐姐就知道取笑我,说到那四名魔佣,我以为他们是来抢夺《画心卷》功法的呢。”黛儿姑娘说道,心有余悸的拍拍小胸脯,俏皮的模样甚是可爱。
但她忽然身影一怔,眼睛忽然睁大,瞳孔都开始紧缩。重裕发现不对,马上裹住衣物来到黛儿跟前,朝着她所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坐着一名少女,正晃荡着双腿。少女身后,是一只黑色的巨禽,凌空悬浮,双翼轻轻地扑扇着。
“铠…铠翼魔鸮?”黛儿见了此景,口齿也是哆嗦。重裕更是如临大敌,惊出后背一身冷汗。
树上的少女自然是小庆,她略略意外地说道:“哎呀呀,那什么,你被认错了呢,鸮儿。咦,你也很喜欢那姑娘身上的味道吗?”
铠翼毒鸮朝着空中高吼一声,再次正视黛儿三人,兽眼中尽是炙热的欲望。小庆马上向它招招手,嘴里念叨:“安静。安静。我也以为你能饱餐一顿,但不行啊鸮儿……”
“《画心卷》既在你手上,那什么,御兽大师舟舟,是你何人?”小庆安抚了毒鸮,才转首笑眯眯的看向黛儿等人。
黛儿看她笑意真诚,没有恶意,但仍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施一礼,然后说道:“舟舟正是家师名讳,”黛儿提到舟舟二字显然闭眼低首,以示尊敬,“小女黛儿,乃是奥城房家之人,此二人乃是重裕大哥与苏云姐姐。姑娘怎么称呼,可否告知?”
“庆小面。”小庆噔地下树,向他们慢慢走近,忽然她背后飞出两只魔尾蜂,极为顺从地跟随在小庆身后,“舟舟大师乃……那什么,乃吾辈御兽武者之楷模。黛儿姑娘如若不介意,那什么,小庆刚好前往奥城,与你们同路。我这鸮儿,那什么,是铠翼毒鸮。”
++ 同辈之间称呼,若有字者,呼字而不直呼其名 ++
且不说小庆和黛儿姑娘等人。徐洛几人趁着夜幕未至,寻得一小村落,几人大喜,进了村里修整。初夏的星空美丽非凡,天色不再炎热,凉风习习,村中有一片荷花塘,几人向一户农家付了些银币,占了一处院落,然后靠着荷塘小酌,感受宁静的夜。
荷塘的对面是条小道,两边是齐整的杨柳,蓊蓊郁郁。夜色迷人,月光皎洁,或有蛙声虫鸣,或有巷中犬吠,却道是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半月浸寒漪。除了婷婷,几人围坐,邢值煮水倒茶,如此良景,算是结束了连日的风餐露宿。
婷婷仍在屋内修炼功法,忽然出现了一阵弦元波动,徐洛等人皆是一喜,仙儿更是不自觉地走到了屋前。屋内,婷婷的精府(下丹田)火辣辣的,果然出现一丝丝弦元,沿着经络慢慢升腾至气府(中丹田)。气府内的弦元颤颤巍巍地凝聚着,很快又消散不见。婷婷的神府(上丹田)亦出现弦元,正是精府一路升腾而来,但同样迅速消散。
婷婷无法坚持运气,遂停了下来,弦元消逝,屋内恢复了平静。她知道今天想修出弦元是不可能的了,便在屋内清洗了一番,走了出来。仙儿安慰她,迎她入座,苏尧和邢值亦都鼓励几句,只有徐洛不动声色。
方才婷婷的修炼,他分明感受到了风道弦元和魂道弦元的出现,虽然维持了不足十息,但徐洛不会感悟错的。
婷婷天资超绝,修炼神速,对武道知识的吸收速度亦令人叹服,这全赖她特殊的体质,若是加以培养……徐洛看向婷婷的目光充满了期待,见婷婷似乎还有些失落,最后安慰一声:“迟早的事,别纠结了。”婷婷点点头,其实她亦很依赖徐洛了。
“明日一早,再往西行一日,便可抵达商丘。商丘城内的‘蓝栈’为我所有,徐兄几人不妨一同暂住,以表我谢意?”铁海兰喝着茶说道。
“铁团长,‘蓝栈’离寻龙坊近吗?”婷婷问道。铁海兰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称是,婷婷高兴地同意,“那就打扰铁团长了,嘻嘻。”
“到时候,我帮妹妹一起看看斧兵兵器。”仙儿朝着婷婷说道,二女甚是欢喜。
铁海兰对婷婷的烂漫天真,打心里赞许,然后又向徐洛说道:“徐兄一行人,是自齐国临淄而来,不知出得临淄时,是何派景象?”
“还能什么景象,翻云覆雨是权贵,当面输心背面笑。若非我等跑得快,是生是死谁能料。啊——”苏尧口渴,端起便喝,茶水一烫,他的“料”被“啊”所盖,未能押得韵来。
方仁见状,笑出了声,这两天她都沉浸于悲伤之中,直到傍晚入得村落,心情方才转好。
徐洛倒也没怪罪苏尧多嘴,反正有婷婷和他,一行人可谓毫无秘密可言。铁海兰闻言倒是眉头紧蹙:“原来徐兄等人,亦是趁乱而出的临淄,形势如此危急。”
徐洛先前闻言铁海兰要救恩公而求助于仙游山,此刻又向已方探听临淄形势,料想此女对临淄二子夺位和王宫政变,或有关联。不过他随即就不愿深究细思,徐洛这三年来都是随遇而安,不与世争。
只是,如今他带着婷婷、苏尧,日子似乎开始有了改变。
“新柳飞花散,漾漾逐水流。人能够做到的事很少,不要妄想去做些无法完成的事,我这人随波逐流了些,或许你也可以。”徐洛对铁海兰的印象不错,多次交流之下,亦知她是个讲义气、知恩图报之人,但徐洛猜测,她这次遇到的麻烦非轻。
铁海兰听闻此话,双眼望着夜空,而后才说道:“很多时候,做了就无法回头。就像赶集一样,在人群之中只能往前,往回走只会遍体鳞伤。”
铁海兰看向仙儿,又问仙儿师承何处。后者沉声静气地回道:“家师姓冷,在洛阳久居。我这次外出办完事,准备赶回去复命。”
“商丘之后,仙儿姑娘能否和我们同行,前往奥城,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到洛阳?”苏尧也是很喜欢仙儿,他还没去过洛阳,亦想去见识一番。再者便是,婷婷剩下的两个心愿分别在商丘和奥城能够完成,此后便无特定目标,故才如此建议。
仙儿心中也是一动,她和婷婷情谊相投,林大公子又是帅气幽默,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马上她便否定了:仙儿素来独行,不与他人为伍,避免暴露了自身的秘密。
见仙儿婉拒,出了商丘便一心去到洛阳,婷婷和苏尧都有些落寞。
“我走了很多地方,却也没去到过洛阳与西方的秦国。”铁海兰见气氛不妙,也是说道,“洛阳是当今五大城池之一,在前朝时期更是大陆的中心之城,只因前朝的关系,如今处境较为尴尬,有着诸多禁令。”
“那是新纪大战之后,弦圣二老挽救了人族,于是下令限制了洛阳城。”邢值向婷婷解释道,“如今似乎已经放开了很多,至少现在可以进出洛阳城了。”
除了徐洛,婷婷三人都看向了仙儿——连方仁也是——仅才两日相处,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博学的仙儿会对各种趣闻、怪事进行详细地解释:“洛阳是前朝的中心,但新纪大战前夕便已经是人间炼狱了。如果几位到洛阳便会发现,洛阳城一半以上的范围是废墟和埋尸之地,阴气极重。弦圣二位先贤在新纪大战后,其实是主张重建洛阳的,只不过彼时各个诸侯复立,加之轰动大陆的‘妖尾虐妖’事件就发生在洛阳,所以……
“大概在半个世纪前,洛阳城终于被解除了诸多禁令,开始与大陆正常往来,这也是发展至今,洛阳城重新跃升至大陆五大城池之一的原因。静幽楼不曾为大陆的城池作出比较与排名,但其他几家朝报机构有过类似的排名。如齐国的《名家》将洛阳排名第三,仅次于临淄、奥城;赵国的《闻书》则将其排在第四,将邯郸往上移了一位。
“当然,以上排名是综合了城池诸多因素的考量。单论城防军务能力,洛阳城是当今大陆首屈一指,即便奥城亦只能屈居第二,像新晋崛起的商丘可以排在前十。单论城池经济能力,洛阳城虽有半纪追赶,但仍显得马马虎虎,堪堪排在十名开外,倒是奥城的经济实属遥遥领先,还比如宋国陶丘、卫国濮阳、楚国宛城,都能凭借经济繁荣而排入前十。政治文化上,洛阳城亦被严重消减,即便如此,仍能稳居前五。”
嘿嘿……徐洛嘲笑一声,仙儿还以为他对自已的解说有所不满,但马上就见婷婷摸着耳垂,兴致勃勃地询问奥城的详情:“姐姐为何每次做比较,都要带上奥城啊?”
仙儿亦很有耐心,解释道:“奥城很是特殊,是前朝乱世之际,异兽和渊默肆虐人界时,由奥氏建立,弦圣二老、七始祖皆参与建设的新城,亦是人族最后一城,人族精神象征之城。尤其是新纪圣战结束后,弦圣二老还常驻此城。该城如今位于郑国北部,但独立于郑国。新纪93年韩国灭郑,郑之国土一度成为无主之地,只是后来郑国在罕氏等大族的支持和帮助下,于京襄城再次复国,所以郑国北部其实很大一片区域仍由奥城所辖。
“奥城虽取名奥,但除了第一任奥氏家主任奥城大宰(主诸事)以外,此后再无奥氏子弟任大宰之位,因弦圣二老之因,奥城的‘民主、自由、和平、创新’的理念推向了大陆各地。奥城的经济素来排在大陆第一,城池防护原本亦是稳居第一,只在二十年前开始降至次席,而军事力量也能进入前十,教育人文更是领先大陆一个世纪,百工学科、水文康衢,皆乃顶尖。而且,奥城亦是大陆中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对了,奥城还有两个较为特殊的地方,其一是城中的武者公会高度参与了奥城的治理。其二是奥城内设有空岛,那是奥城的七星庭,世人皆称之‘七星岛’、‘七岛’……”
“空岛?!”婷婷咋咋呼呼道,打断了仙儿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