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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寺。
因为来的匆忙，导致僧人没来得及收拾屋子。
好在寺庙香客众多，有些会在这里留宿，所以他们一直备着干净的厢房。
但谢老夫人到底和普通的香客不同，为此方丈还特地来致歉，
“夫人，禅房寒舍，未能照顾周到，还望见谅。”
谢老夫人：“方丈何出此言？是老身冒然前来叨扰，你莫要怪我行事莽撞才好。”
方丈手持念珠，双手合十，朝谢老夫人弯腰作揖，
“阿弥陀佛，夫人戎马一生，为民殚精竭虑。您能来庆国寺，是我寺之荣幸，又何来叨扰一说？”
谢老夫人年轻时巾帼不让须眉，骑马打仗、排兵布阵，样样不在话下。
彼时契丹来犯，正是谢老夫人和她的丈夫谢国公一起，夫妻齐上阵，击退契丹。
二人的光辉事迹，时至今日，仍是一段佳话。
年轻时的事情乍然被提起，谢老夫人一阵恍惚，如今再想到那马背上的生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笑了笑，“好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至于厢房一事，方丈无需在意，老身来庆国寺本也不是享福来的。”
闻言方丈这才稍稍安心，“阿弥陀佛，老衲告退。”
谢老夫人和方丈的谈话没有避着人，谢庭之和顾明珠就在一旁坐着。
谢青修和顾明月以及王氏住在西厢房，他们早早就回去收拾东西，故而方丈走后，屋子里只剩下谢老夫人和谢庭之顾明珠。
顾明珠微微吃惊道，“祖母，您竟上过战场？”
她还在为方才方丈说的话震惊，因为顾明珠完全不能把如今的谢老夫人和女将军联系到一起。
谢老夫人平日虽然威严，但身上远没有上阵杀过敌的嗜血气势。
她经常穿着华服，头戴抹额，发间簪花钿，瞧着就是位高门阔妇，一生养尊处优的那种。
顾明珠不禁又把眼神放在谢老夫人身上细细打量，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她年轻时的影子。
谢老夫人没训斥她过于直白的目光，反而看向窗外绿枝，眼神有几分怀念，
“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已会耍点花枪，就学着父兄上战场。其实哪里配称得上什么女将军？只不过杀了几个小兵罢了。”
顾明珠察觉到说这话时，谢老夫人流露出来的伤感。
她轻抿下唇，有些犹豫不知怎么开口，老夫人提及此时明显情绪低落，她再缠着问下去倒是不懂事了。
不成想，谢庭之突然微微侧目看她，用口型道，
“继续。”
顾明珠有些凝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半圈看向谢庭之，似乎在问‘真的’？
谢庭之默不作声点头，又不着痕迹的把自已刚倒的、温热的茶，换到谢老夫人手边。
顾明珠也只得装作不做，佯装好奇的模样，“那您能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吗？”
“孙媳从前见父亲带兵操练，缠着他给我讲一些战场上的事，可父亲非说行军打仗之事血腥凶险，不让我知道太多。”
“可孙媳想知道啊。每回父亲上阵杀敌，回来总是一身伤，孙媳作为女儿替他忧心，总忍不住想打探更多，想知道他这一回又是在怎样凶险的情况保住性命。”
“这一切，皆因为孙媳心疼父亲呀。”
这番对父亲的拳拳爱护之心到底是打动了谢老夫人。
她的眼眶蓄了泪水，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顺着光的痕迹，空气中的尘埃微粒浮浮沉沉。
如同时光蹉跎、岁月溜走的具象化。
谢老夫人好似静止在了这在时光的长河，停滞不前。
她想到了自已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小小的一团坐在自已膝上，缠着她给他讲解如何上阵杀敌、如何排兵布阵、又是如何击退契丹。
她陷进了回忆里，挖掘记忆深处的一二事，娓娓道来，
“那时，契丹来势汹汹，扬言要以八千骑兵对战我国两万战士。没有人认为两万战士会输，然而世事无常，他们输了......”
“后来我父兄临危受命带兵领战，可父亲年岁已高、兄长向来体弱，我实在放心不下，仗着自已也会舞刀弄枪，偷偷跟着上了战场，也是在那儿遇到了怀玉......”
怀玉，谢怀玉，谢庭之的祖父。
说到这里时，她好像被抽干气血，露出几分老年人的疲态。
顾明珠不禁微怔，她见过威严的谢老夫人，见过发怒的谢老夫人，见过和蔼的谢老夫人，唯独没见过......苍老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沉浸在回忆里，无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入口温热。
她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谢庭之，谢庭之无声轻笑，目光温和，
“祖母，天儿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这般细心，时时刻刻为她备好热茶。
记忆里的人影和眼前的青年慢慢重合，谢老夫人惊觉，庭之和阿景真是越来越像了。
一口暖茶下肚，谢老夫人回神，
“好了，你们俩陪着我一个老太太那么久，肯定无聊了吧。”
“现下正值秋日，庆国寺秋叶满山，红红火火的每年都吸引不少人来欣赏，你们也去看看吧。”
谢庭之和顾明珠双双点头，“是，孙儿/孙媳告退。”
用完午膳，谢庭之和顾明珠没事干，便在庆国寺随意逛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连老夫人都要将就住在禅房，又哪里来的多余房间让他们两分开睡？
是以，当晚上两个人共处一屋，且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时，双双沉默。
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下午。
自从那天梦遗，谢庭之无时无刻不在避免和顾明珠肢体接触，平素交流也保持着体面。
而顾明珠，也下意识不去提及那天的事，照常的谢庭之往来。
在两个人共同的粉饰太平下，这几天都相安无事的度过，那天的尴尬仿佛成了泡沫幻影，不复存在。
而今晚，一张床一个被子，无情的戳破了那层泡沫。
啪——
水花四溅，花火飞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