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之把累昏的顾明珠抱到床榻上,而后亲自拿起帕子擦拭凳子上的痕迹。
还贴心的开窗通风,散去屋子里的异味。
桂嬷嬷照例进来检查学习成果,意外发现今日的课业全部完成了,还额外多算了几道,虽然字迹断断续续,但准确率比之前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桂嬷嬷心中大喜,又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四处张望两下,没发现任何不对劲,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顾明珠顺利完成了谢老夫人的考核。
桂嬷嬷更是在一旁不停地夸她和谢庭之,“世子妃敏而好学,世子耐心教导,两人昨晚更是在一直学到了傍晚,连晚膳都没吃!”
谢老夫人闻言心情大好,“好好好,有这份毅力,明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对了,庭之是用何种方法教导你的?祖母有位好友,家中小儿顽劣,祖母想着学习一下庭之的教学方法,说不定他能学进去。”
顾明珠:......
回想到昨日种种,她小脸羞红,支支吾吾道,“就是...背口诀。”
老夫人到底是过来人,见状心里猜个七七八八,一方面觉得他们胡闹,一方面又觉得俩人感情好。
她的孙子她了解,谢庭之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样子,其实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他习惯把自已藏起来,用虚伪的面具示人,就好像这世上任何人都跟他隔着一层雾。
他身处浓雾中,看人世间熙熙攘攘。
就连她这个祖母,也不能真正看透谢庭之的心,如今竟能和顾明珠白日胡闹,也未尝不是一种改变。
她叹息一声,又不禁笑出声来,打趣道,“什么口诀这样厉害?能叫你这个懒家伙事半功倍。”
说着,老夫人戳了戳顾明珠的脑袋,动作间尽是宠溺。
主子间气氛好,下人伺候的也轻松。一时间,整个主院充满欢声笑语。
谢博远正巧赶来,远远听到母亲的笑声,掀帘而入,
“母亲,何事这么开心?”
他嘴角含笑,却在看到屋里场景时笑意僵住。
而屋里的几人,也随着谢博远的到来止住笑意。
谢老夫人有些诧异道,“博远,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算起来谢博远已经回来三天有余,除了刚回来那天见着一面,此后忙的脚不沾地,母子俩愣是一面没见到。
谢博远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顾明珠,道,“儿子在外一个多月,未能在母亲面前尽孝,如今自然得一忙完公务就赶来陪陪母亲。”
谢老夫人心中对儿子的熨帖感到开心,面上笑容未变,
“那就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整个屋子里,还能笑出来的大概只有她一人了。
谢博远原本也打算陪母亲用膳,便没有推脱,状似无意问道,
“母亲方才因何事开心?”
谢老夫人把顾明珠最近的课业说了一遍,大大夸奖她态度认真、学得很快,这才三天,就能算些简单的营收了。
谢博远脸色变了变,眼里稍许不愉,“五岁小儿学的东西,也值当母亲为此欢笑?”
谢老夫人:......
顾明珠默默缩着脑袋,假装自已是个哑巴。
气氛沉默之时,谢庭之竟又推门而入,今日祖母检查明珠课业,顺带着叫谢庭之一起过来用膳。
这事昨晚就说好了,没想到谢博远会突然来。
谢庭之看着‘本不该出现’的父亲,表情惊讶一瞬,又很快恢复自然,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父亲。”
谢博远点点头,父子俩关系僵硬。
如此一来,方才欢欣的氛围彻底消散,四个人齐聚一堂,竟找不出一个话题可聊。
一直熬到用完午膳,谢博远率先离去。
谢老夫人以今日课业还未完成为借口,把顾明珠支去书房学习,独留下谢庭之。
她先是叹气,而后道,“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对明珠如此苛刻,也是考虑到你们以后,总归一颗心是为你们好的。”
“说来也怪,你父亲一向通情达理,偏偏遇上你的事就一根筋。你找个机会,和他详细谈谈,把话说开,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说到底,他还是爱你的,若是不爱你,哪管你娶了什么人?”
谢老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谢庭之默不作声听着,心里却对祖母话存疑。谢博远爱他吗?谢庭之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是爱的。但他的爱太表面,远没有对谢青修那般温情。
谢博远对谢庭之,只会把一切自已认为好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他,却忘了谢庭之能不能吃得消。
五岁时,谢庭之在读书上表现出极大的天赋,谢博远便一口气请了五位夫子,从辰时到亥时,一刻不得停歇的读书、写字,毫无喘息的机会。
这对一个五岁的孩童来说,究竟是爱还是枷锁?
春日还好,到了冬日天气寒冷,他又长了个子,衣服袖子裤腿都短了一截。
谢庭之不和谢博远住一起,他自已单独一个院子,平日里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少的可怜,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在检查课业。
他不曾关注到谢庭之的衣裳,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起来。
有一年冬,炭火不足,谢老夫人命人断了万松院的炭,叫他和谢博远住到一个院子里去。
她本想着借机让父子俩亲近亲近,却差点酿成大错。
谢博远的院子有炭火,却只有主屋有炭火,旁的屋子都没有烧炭。
谢博远不知是忙于公务忘了,还是没在意,总之,他一直没有告知下人在谢庭之的屋子烧炭。
主子不发话,下人哪敢擅自拿炭火?
故而,谢庭之那一年冬,在冷风直吹的寒屋,穿着遮不住手腕脚腕的衣服,从早晨学到傍晚,身子常常冻的梆硬。
最后还是有位夫子看不下去,找了老夫人说明此事,老夫人大惊,连忙命人把碳烧上。
然而为时已晚,谢庭之还是发了高烧,大夫说,若是再烧高一点,怕是要烧成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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