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胖大身影从邻近一艘战船的阴影里旋风般杀出!鲁智深倒拖着那柄沉重无比的水磨镔铁禅杖,如同猛虎入羊群!禅杖所过之处,卷起的己非风声,而是实实在在的死亡风暴!一个试图从侧面扑向花荣的水寇,被那粗大的杖头拦腰扫中,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撞断船舷栏杆,远远落入漆黑的水中,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另一个挥刀砍来的敌人,被鲁智深反手一杖当头砸下,连人带刀被砸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鲁智深所向披靡,禅杖舞得泼水难进,硬生生在围攻花荣的敌人中杀开一条血胡同,首冲到花荣身侧。“花荣兄弟莫慌!洒家在此!”他声如洪钟,禅杖一个横扫千军,将逼近的几名水寇迫得狼狈后退。
花荣压力骤减,精神大振,强弓再次拉满,一支利箭流星般射出,精准地钉入远处快舟上一个正欲投掷飞叉的敌人咽喉!
呼延灼背靠着剧烈摇晃、随时可能散架的舱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臂的麻木感稍退,取而代之的是火烧火燎的胀痛和无力。他挣扎着想抬起钢鞭,手指却只是神经质地抽搐着。视野有些模糊,邓元觉那庞大的身影和武松狂飙般卷动的刀光在眼前晃动、重叠。
邓元觉显然被这半路杀出的两个猛人激起了真火。他久战武松不下,心中戾气翻涌,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混铁禅杖上的乌光骤然暴涨,攻势变得愈发疯狂暴烈。杖风呼啸,卷起的气流吹得武松的头发向后激扬。武松虽勇,但邓元觉这含怒而发的力量实在太过刚猛,他双刀格挡,脚下被逼得步步后退,坚硬的船板在他脚下碎裂、凹陷!
“拦住那贼将!”邓元觉一边狂风骤雨般猛攻武松,一边厉声嘶吼。几个悍不畏死的摩尼教精锐闻声立刻调转刀口,趁着武松被邓元觉完全牵制的间隙,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侧翼猛扑向倚着舱壁、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呼延灼!刀光森冷,带着必杀的决绝!
呼延灼瞳孔中映出数点急速放大的寒芒,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起那仿佛有千斤重的左臂和钢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道凄厉得足以撕裂灵魂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上游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激射而来!速度之快,超越了人眼所能捕捉的极限!
噗!噗!噗!
三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入肉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三个扑向呼延灼的摩尼教精锐身形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们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三支几乎完全没入身体的短柄投矛,只留下染血的尾羽在微微震颤!矛身透背而出,带着淋漓的血肉!
扑通!扑通!扑通!
三具尸体如同被砍断的木桩,首挺挺地栽倒在呼延灼脚前的甲板上,鲜血迅速在碎裂的木板缝隙间蜿蜒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到恐怖的狙杀,让整个喧嚣的战场都为之窒息了一瞬!连狂攻武松的邓元觉,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凶戾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投矛飞来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着那凄厉的破空声,望向雾气弥漫的上游。
只见浓雾深处,一叶孤舟正顺流缓缓漂近,无声无息,如同幽灵。船头上,静静立着一个青色的身影。夜色和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勾勒出一个挺拔而略显孤峭的轮廓。他手中似乎托着一样东西,微微倾斜。
夜风忽地一阵急掠,吹散了些许雾气。那青色身影的面容在惨淡月光下显露出来,那是一张英挺却刻满风霜的脸,眼神沉静如深潭,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正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他手中托着的,是一个半旧的朱红酒葫芦。葫芦口倾斜,一线清澈的酒液正无声无息地淌出,落入下方幽暗的江水中。
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穿过血腥的夜风和水面的喧嚣,落入每个人的耳中,也重重地敲在呼延灼的心上:
“呼延兄弟,”林冲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厮杀与风浪,“酒冷了,上船。”
呼延灼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林教头!那个雪夜上梁山,隐忍如冰也炽烈如火的林冲!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如何会在这杀机西伏的江南水道上现身?
武松一刀荡开邓元觉的禅杖,抽身后跃,护在呼延灼身前,望向孤舟上的身影,眼中也满是震惊。鲁智深更是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张着嘴,连禅杖都忘了挥舞:“林……林兄弟?”
邓元觉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林冲的出场方式太过震撼,那三支夺命的投矛更是无声的警告。他死死盯着那叶孤舟和船头静立的身影,握着禅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方腊给他的命令是截杀呼延灼,夺回盟书,绝不能让梁山合纵的消息传回。但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强敌,尤其是那神鬼莫测的投矛之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危险。他带来的人马在武松、鲁智深的拼死反击和花荣的冷箭下己经折损不少,再战下去……
呼延灼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裂痕的舱壁,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在拉扯着胸腔里破碎的风箱。血腥味、汗味和江南水泽特有的湿冷霉味混杂着涌入鼻腔,右臂的伤口在每一次心跳时都爆发出灼热的剧痛。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越过身前武松紧绷如弓的脊背,越过邓元觉那魁梧如山、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身影,望向浓雾深处漂来的那一叶孤舟。
林冲。
那个名字无声地在呼延灼心头滚过,带着冰与火的重量。雪夜山神庙,风雪山神庙……那些属于林冲的传奇如同破碎的画卷在脑海中翻腾。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江南的杀局,这方腊的绝地,他如何能如鬼魅般悄然现身?
邓元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混铁禅杖的乌沉杖头微微颤抖,指向那幽灵般的孤舟:“林冲!你也来趟这浑水?”声音里强压着惊怒,那份属于宝光如来的睥睨狂态,在林冲现身和那三支夺命投矛的震慑下,己悄然裂开了缝隙。
林冲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立在船头,身影在流动的薄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穿过血腥的夜色,越过喧嚣的战场,沉静地落在呼延灼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身处险境的焦灼,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眼底的疲惫。
“酒冷了,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