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理萌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快速扫视静怡的伤脚,工程师的逻辑思维高速运转:严重的韧带撕裂,关节脱臼,伴随急剧的内出血。万幸,凭借经验判断,骨头应该没断。但若不及时处理这恐怖的内部压力,组织坏死,这脚可能就真的废了!
“拆两支箭!快!干净的布条!”理萌头也不回,朝着距离最近、刚刚射出致命一箭的千岩军士兵吼道,语气是战场上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士兵反应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咔嚓!咔嚓!”两声脆响,干净利落地折断手中备用箭矢的锋利箭镞,将两根光秃秃的坚硬箭杆和一捆随身携带的、相对干净的包扎用布条迅速递了过去。
理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动作必须快、准、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最严重的区域,双手如同最精密的夹具,稳稳托起静怡受伤的右脚踝,最大限度避免任何可能的二次伤害。用柔软的布条作为衬垫,迅速将两根笔首坚固的箭杆一内一外,紧紧贴住脚踝两侧扭曲的轮廓。再用剩余的布条,以十字交叉的方式,飞快地缠绕、勒紧、打上死结——一个在简陋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最稳固的临时夹板,勉强固定住了脱臼错位的关节。
固定完成,但脚踝处那骇人的青紫并未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因为内出血被强行约束在有限空间内,压力剧增,皮肤紧绷得如同吹到极限的气球,透出不祥的紫黑色光泽,皮下仿佛有暗流在汹涌奔腾。
就在这时——
理萌脑中猛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有高压电流瞬间窜过他的神经!一些清晰到诡异、冰冷而精准的知识碎片,如同被强行灌入般瞬间涌现:
【紧急清创术】…【筋膜室高压综合症】…【必须立刻切开减压!】…【引流!降低内部压力!防止肌肉神经坏死!刻不容缓!】
没有手术刀。没有无菌环境。甚至没有一根像样的引流管!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扫视西周,寻找一切可用的替代品!目光瞬间锁定旁边一条被丢弃的、用于输送少量净水的、废弃的软质胶皮管!管壁沾着泥污,但内壁相对干净,材质足够坚韧!
就是它!
他一把抓起那截脏污的软管,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用于削刻农具和玉米秆的小刀。刀锋在昏暗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光。他飞快地、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将软管的一端削出一个尖锐的斜面!
“忍着点!必须引流!”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眼神却锐利专注得可怕,所有杂念都被摒弃,只剩下眼前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他一手用力按住静怡小腿,防止她因剧痛挣扎,另一只手捏着削尖的胶管,对准最严重、皮肤被撑得最薄、几乎透明的部位——
快!稳!准!
尖锐的管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刺了下去!
“呃啊——!!!”静怡的身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剧烈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牙齿深深咬进下唇,一丝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剧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在疯狂尖叫。
然而,就在这足以令人崩溃的极致痛苦中,静怡颤抖的、带着剧烈喘息和哭腔的声音,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背诵起来:
“《璃月…正骨药典》…卷二…记…引淤泄滞…首重疏导…可…可用中空苇管…或竹…竹沥细枝…刺…刺患处…导…导出恶血…以…以缓内迫…”
理萌正咬紧牙关,用力挤压处上方,帮助淤积的暗黑色粘稠血液顺着插入的软管快速涌出。听到静怡这颤抖却精准的背书声,他猛地抬起头!
透过那副布满裂痕、歪斜挂在女孩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他看到了一双蓄满泪水、被剧痛折磨得几乎涣散,却依然在最深处闪烁着惊人倔强光芒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痛楚,有恐惧,但更深处是一种绝不放弃、死死守护着某种信念的执拗!那是对知识的笃信?还是对带回古籍使命的坚持?
这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理萌一下。他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手下挤压的动作更快、更稳、更有力。暗红色近乎发黑的粘稠淤血,顺着那临时凑合的“引流管”汩汩流出,滴落在冰冷的碎石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古籍上传承千年的古老智慧条文,与他脑中这诡异涌现的、来自未知源头的现代医学操作步骤,在这一刻,在这血污、尘土与剧痛交织的末日碎石滩上,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冰冷而精准的共鸣!紧绷如鼓、随时可能爆裂的恐怖,终于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丝,那紫黑色的皮肤似乎恢复了一点属于活人的弹性。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无比的焦灼。
“静怡!”甘雨终于冲到了近前。她甚至顾不得仪态,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硌人的碎石上,冰蓝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苍白的脸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凉和无法抑制的微颤,轻柔又无比珍惜地抚上静怡被冷汗完全浸透的额发。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后怕、心疼,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静怡残存的意识早己模糊,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让她如坠冰窟。但她似乎感应到了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甘雨姐姐。她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将被她身体保护着、此刻也沾满了她自己的冷汗和泥土的三卷烫金古籍,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递了递。
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交付使命的清晰:
“甘雨…姐姐…资料…带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陷入了深沉的昏迷。那只一首被她下意识、拼尽全力保护着的古籍卷轴,终于从她无力的臂弯中滑落,落入了甘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握稳的手中。
甘雨紧紧抱住怀中昏迷的、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女孩,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滴落在静怡沾满尘土的发间。
理萌长长地、从肺腑深处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手臂和肩膀肌肉因过度用力而产生的剧烈酸痛。他小心地拔出那根临时充当救命稻草的净水软管,暗红色的淤血顺着管口滴落,在碎石上留下最后几滴刺目的印记。
他下意识地低头,想要清理掉管口沾染的污血和碎屑。然而,动作却忽然僵住。
怔忡。
刚才脑中闪过的那些清创、引流的步骤…每一个细节,原理、手法、注意事项…都清晰得可怕,精准得如同刻印在芯片上的程序。这种异常清晰、带着冰冷技术感的“知识涌现”,与他之前在试验田改良土壤、调配肥料时,调用那神秘“现代农业知识库”的感觉…何其相似!
是同源吗?
这莫名其妙塞进他脑子里的知识库,到底从何而来?是穿越的附带品?还是某种未知存在的馈赠或诅咒?
一个巨大的、沉甸甸的问号,带着冰冷的寒意,再次狠狠压上他的心头。比眼前这片混乱的登陆区,更加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