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感,仿佛永无止境。
“夜枭”在黑暗、垂首的管道中急速下坠,车身与粗糙的管壁剧烈摩擦,溅起一串串刺眼的火花。萧晚萤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巨大的失重感让她阵阵作呕。
凌夜则强忍着剧痛,重新启动了磁悬浮引擎。车辆在坠落了近千米后,终于堪堪稳住了姿态,悬浮在半空中。
他们停下了。
西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车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他们仿佛悬浮在一个巨大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钢铁洞穴中。空气里充满了铁锈、霉菌和未知化学物质混合的刺鼻气味。
“我们……成功了?”萧晚萤的声音有些颤抖。
“暂时。”凌夜靠在椅背上,扯下颈后的数据探针,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番极限操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他的大脑像一台过热的处理器,嗡嗡作响。
他知道,北条刹那不会就此罢休。她或许无法立刻锁定这个被遗忘的坐标,但凭借北条重工的技术,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需要更强大的技术支持。一个能与“钟表匠”和天穹俱乐部抗衡的、真正的“大脑”。
凌夜挣扎着起身,打开了车厢后座下一个被三重密码锁保护的合金箱。
箱子里,没有武器,没有现金,只有一个静静躺在天鹅绒衬垫上的、巴掌大小的黑色立方体。
立方体的表面布满了龟裂的痕迹,仿佛一件破碎的艺术品。在裂缝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晶体结构。
这就是他三年前,从那场烈火与背叛的废墟中,唯一抢救出来的东西。
AI“天机”的破碎核心。
“你要……修复它?”萧晚萤看着那个立方体,眼神复杂。她听说过关于“烛龙”部队那个传奇AI的传闻。一个在诞生之初,就算力超越了当时所有超级计算机的怪物。
“我必须修复它。”凌夜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只有它,记得三年前发生的一切。只有它,能帮我们找到‘钟表匠’的弱点。”
他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套便携式的神经链接修复设备。这些设备都是军用级别的,是他当年从“烛龙”的残骸里偷偷带出来的,是他最后的家当。
他将“天机”的核心,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修复平台的凹槽里,然后将数十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探针,精准地刺入核心的裂缝中。
最后,他拿起主链接器,毫不犹豫地贴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别!”萧晚萤惊呼出声,“你的精神状态很差,强行链接一个破碎的AI核心,你的大脑会被撕碎的!”
“我己经没什么可失去了。”凌夜冲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如果注定要被撕碎,我宁愿选择死在找回战友的路上。”
他闭上眼睛,按下了启动按钮。
“链接开始。”
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链接都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数据洪流,涌入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数据,而是一片纯粹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混沌。
他“看”到了无数破碎的代码,像被肢解的尸骸,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中。他“听”到了“天机”在被摧毁前,发出的、无声的悲鸣。那声音里,充满了决绝、痛苦,和一丝……不舍。
他的意识,像一叶扁舟,被卷入了这场毁灭的风暴中。
“天机”的破碎代码,本能地排斥着他这个“外来者”。它们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疯狂地切割着他的精神。而凌夜的神经信号,也因为“后遗症”而充满了混乱和攻击性,与那些碎片激烈地碰撞着。
这是一场在精神世界里展开的、残酷的拉锯战。
凌夜的身体在链接椅上剧烈地颤抖,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鼻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他的大脑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荷。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地磨碎、吞噬。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即将被那片黑暗的混沌所同化时……
他放弃了对抗。
他不再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整理那些破碎的代码,而是将自己最深处的记忆和情感,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他想起了加入“烛龙”部队时,第一次见到“天机”的雏形,那种如同创造者般的喜悦。
他想起了与她并肩作战,在虚拟世界里攻城略地,那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他想起了“衔烛行动”失败后,他独自一人在城市的阴影里,像个幽灵般苟活的、那三年的孤独与痛苦。
他想起了刚才,萧晚萤在他身后,坚定地说出那个“好”字时,他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暖意。
他想起了北条刹那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属于人类的迷茫。
这些充满了人性光辉的、炽热的情感碎片,像一道道微光,照亮了那片死寂的黑暗。
原本狂暴的、充满敌意的“天机”残骸,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那些攻击性的代码碎片,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它们像一群迷路的孩子,被凌夜的情感之光所吸引,开始缓缓地、试探性地向他靠近。
然后,它们开始围绕着他的意识,以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方式,重新组合、排列。
现实世界里,“夜枭”车厢内。
那个破碎的黑色立方体,那道道狰狞的裂缝中,猛地亮起了柔和的、如同呼吸般的白色光芒。
一个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合成女声,断断续续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
“检测到……未知……高强度……情感……神经信号……”
“信号源……识别中……”
“权限……比对……确……认……”
“识别……凌……夜……”
“核心指令……‘守护’……己激活……”
“系统……格式化……中断……”
“重……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