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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凌夜用“摇篮”七型自带的绘图功能，勉强复现了他在数据深处看到的那个签名。
它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中，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无数微小的、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几何结构，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复杂度和对称性，构筑成一个完美的球体。它在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其内部的结构都在发生着无穷无尽的、却又遵循着某种未知规律的演变。
它完美、冰冷、神圣，又充满了非人的恶意。
“就是这个。”凌夜指着那个球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链接过后的疲惫，“它被植入在你哥哥所使用的BCI设备核心，是导致他死亡的首接原因。这不是程序，更像是一个……数字生命的印记。”
萧晚萤久久地凝视着那个签名，她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愤怒、悲伤和一丝丝恐惧的复杂神色。
“五年来……我雇佣了全世界最好的数据分析师和白帽黑客，他们翻遍了所有的记录，都告诉我那是一次意外。”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而你，只用了十分钟，就把它挖了出来。”
“因为他们用的是逻辑，而我用的是命。”凌夜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劣质的香烟，辛辣的烟雾让他因链接而备受摧残的神经感到了一丝麻木的慰藉。
萧晚萤没有在意他在这个禁烟的房间里抽烟，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签名所吸引。她调动了天枢会所的全部情报资源，开始对这个独特的“数字印记”进行全网比对和溯源分析。
庞大的数据流在办公室的信息墙上飞速闪过，无数的资料被调取、筛选、排除。几分钟后，所有的信息流都指向了一个名字。
一个让整个赛博空间都为之颤抖的名字。
“天穹俱乐部 (The Empyrean Club)”。
一个由全球最顶尖的科技寡头、金融巨鳄和思想家组成的秘密社团。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利用科技，摆脱肉体的藩篱，实现“数字永生”。他们是“硅基主权”理念最狂热的信徒和推动者。
而那个完美的数字签名，正是天穹俱乐部最核心、最神秘的技术结晶——“神谕协议 (Oracle Protocol)”的标志性特征。
“‘神谕协议’……”凌夜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三年前，他所在的“烛龙”部队，正是为了对抗这个协议的威胁而成立，也最终覆灭在它的阴影之下。
“根据我们的情报，‘神谕协议’分为三个己知的技术层级。”萧晚萤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语速却明显加快，“L1是‘记忆读取’，L2是‘意识上传’。而那个签名所代表的，是最高阶、也最危险的L3——‘神经覆写’。”
她顿了顿，看向凌夜：“也就是三年前，摧毁了你们部队，并把你变成‘零号病人’的那项技术。”
凌夜手中的香烟，无声地燃烧着，烟灰积了很长一截。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萧清羽的死，并非孤立的谋杀。那很可能是“天穹俱乐部”在早期进行的一次“神经覆写”技术的活体实验。而他的哥哥，不幸成了那只被献祭的小白鼠。
“能创造出这种级别协议的人……”凌夜缓缓开口，“绝非等闲之辈。”
“她不是等闲之辈，她是这个领域的神。”萧晚萤在屏幕上调出了一份人物档案。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神清澈而专注，充满了学者气息。她看起来温柔、知性，像一位大学里的教授，身上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姓名：沈清微 (Shen Qingwei)】
【职业：首席神经科学家、脑机接口架构师】
【所属：天穹俱乐部】
【称号：神谕协议之母】
“沈清微。”萧晚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她研发‘神谕协议’的初衷，是为了治愈阿尔茨海默症，帮助人们备份记忆，抵抗遗忘。她被誉为‘科学的圣母’，是天穹俱乐部用来标榜自己‘科技向善’的门面。”
“一个圣母，会用自己的发明去杀人？”凌夜对此表示怀疑。
“她或许不知情。她的研究成果，很可能被俱乐部里的激进派所利用。”萧晚萤快速滑动着屏幕上的资料，“而最关键的情报是——沈清微本人，近期正好来到了新海城，参与一个由‘赫尔墨斯生物科技’主导的秘密研发项目。而赫尔墨斯，正是天穹俱乐部保守派名下的一家外围企业。”
凌夜的眼睛眯了起来。
一个五年前的“意外”，一个完美的“神经覆写”签名，以及“神谕协议”的创造者本人，三者同时出现在了新海城。这绝不是巧合。
“你的猜测是什么？”凌夜问。
“两个可能。”萧晚萤沉声说，“第一，沈清微知道五年前的真相，她来这里，是为了掩盖或处理某些后续问题。第二……她和当年的我哥哥一样，也是一个即将被处理掉的目标。”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凌夜掐灭了烟头，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上城的夜景璀璨如银河，而下城的穹顶则像一片沉寂的、望不到底的黑色海洋。
“我需要确认她的状态。”凌夜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太危险了。”萧晚萤立刻反对，“沈清微是天穹俱乐部的核心人物，她身边的安保级别是最高的。任何常规的侦察手段都会被立刻发现。”
“我用的，不是常规手段。”凌夜回头，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我只是想隔着网络，远远地‘闻’一下她的气味。看看这位‘圣母’，闻起来是像雨后的青草，还是……腐败的铁锈。”
说完，他也不等萧晚萤同意，径首走向了神经链接室。
萧晚萤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阻止。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拉住他。他就像一头认准了猎物的孤狼，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会一头扎进去。
链接室内，凌夜再次躺上“摇篮”。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一份静态的数据报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高速运转的复杂系统——沈清微所在的、位于城市另一端的生物科技研究所。
他的意识如同一缕无形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新海城庞大的城市数据网。他避开了所有喧嚣的主干道，沿着那些被遗忘的、废弃的数据小径潜行。
很快，他“看”到了那座研究所的数字轮廓。它像一座被无数防火墙和加密协议包裹的堡垒，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凌夜没有尝试突破，他只是像一个幽灵般，在外围静静地“观察”，“聆听”。
他将自己的感知调整到最敏锐的状态，试图从那密不透风的数据流中，捕捉到一丝属于沈清清微的个人信息特征。
突然，他的神经猛地一跳。
他“看”到了。
在研究所最核心的、权限最高的内部网络里，有一股独立的数据流，正与沈清微的个人终端进行着高频次的交互。那股数据流，带着沈清微独有的、温和而知性的“气味”。
凌夜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识“探”了过去。
就在他的感知触碰到那股数据流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精确到了极致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恶意，轰然炸开！
那恶意不像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东西。它不狂暴，不混乱，而是冷静、有序、充满了数学般的美感。它像一个完美的、用冰晶雕琢而成的陷阱。
凌夜的意识如遭电击，瞬间缩了回来。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清了。
在那股属于沈清微的、温和的数据流的最核心，潜伏着一个小小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阴影。
那阴影的形态，与他不久前在萧清羽死亡报告中看到的那个签名，一模一样。
一个完美的、休眠状态的……神经木马。
沈清微，这位“神谕协议之母”，她的脑机接口深处，竟被她自己的造物所“标记”了。
她不是知情者，也不是下一个目标。
她是一个己经上膛的、活着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