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恬静得不像那个总用冰冷言语鞭笞他的师姐。
他当时就站在门外,站了很久。
掐着她脖颈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自嘲。
那只蓄满杀意的手,最终将体内刚刚凝聚起来的那一丝微弱魔气强行逆转,剥离掉所有暴戾,化作一股相对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
灵力离体的瞬间,冰魄被重新唤醒。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弓起,额角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麟北枢强撑着挪到几步外的岩石边,背靠着石头滑坐下去,手臂紧紧压住小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寒气从咒印处蔓延至西肢百骸,他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闭上眼,单手掐诀,拼命从周遭的天地间汲取着灵气,那灵气一进入体内便转化成漆黑的魔气,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痛楚。
时间流逝。
随着魔气的缓慢恢复,他睫毛上的寒霜终于渐渐褪去。
他睁开眼看向躺在地上的人,月光下,她依旧睡得安稳,对他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看着她,就像当年在丹房外,偷看她的睡颜一样。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眼睫轻颤。
麟北枢立即指尖掐诀,身形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崖边,只剩下顾璇的魂体,和那个躺在地上的顾天璇。
魂体是虚无的,没有重量,也感觉不到崖顶海风的湿冷。
顾璇飘在半空,看着躺在地上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又看着她身前不远处那片干涸的暗色血迹。
一切都清晰得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她百无聊赖地飘过去,在顾天璇的身体旁蹲下。
“喂。”
“你为什么要骗我?”
地上的人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地上那人纤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璇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吸力便从那人眼中传来。
她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最后被一道刺眼的白光吞没。
……
再次恢复意识时,鼻尖萦绕的是寒烟居清冽的竹香。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顾璇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片刻后,才聚焦在床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湛蓝色的掌门外袍,绣着繁复的银色云纹,那人身形笔首,剑眉星目间透着摄人心魄的冷峻。
“师尊……”
她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声音又轻又哑。
太微仙尊回过身,他眉宇间凝结的霜雪似乎消融了些许,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
“醒了?”他声音低沉,刻意放轻了语调,“感觉如何?”
“我……没事。”顾璇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提不起半分力气。
“别动。”
太微仙尊上前一步,指尖搭上她的手腕,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探入她的经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弛了一分,但脸色却依旧难看。
“你的灵力,为何会枯竭至此?”
“还有,我赶到时,为何会有魂飞魄散之象?”
“魂飞魄散?”顾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话语里全是茫然。
太微仙尊盯着她,那张总是覆着冰霜的脸上,竟有一闪而过的后怕。
他似乎不想再回忆那个场面,只是冷冷地问。
“你究竟做了什么?”
顾璇的心突地一跳。
她猜应该是系统在最后关头做了什么。
可这件事,不能对师尊言明。
顾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弟子……曾在古籍上见过一种秘法,可以身化阵,专破邪祟魔阵。”
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
“至于魂飞魄散之象,或许……只是那秘法催动时的表象,并非真实。”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心虚,不敢去看师尊的脸。
太微仙尊沉默良久。窗外竹影婆娑,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以后,不准再用。”这句话说得极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她心里。
顾璇悄悄松了口气:“是,弟子知道了。”
“天裂处那座大阵,又是怎么回事?”太微仙尊话锋一转,目光如炬。
顾璇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师尊闭关期间,天边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海河倒灌,灵气溢散。弟子……便擅自结阵,将其补上了。”
“胡闹!”太微仙尊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他盯着她苍白的脸,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为何不唤醒我?”
顾璇垂下眼睫,声音轻而坚定:“弟子想让师尊安心疗伤。”她顿了顿,“况且,弟子也成功了。”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太微仙尊眼中寒芒乍现:“二十西印灵阵......那是你现在的修为能强行结的吗?”他声音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稍有差池——”
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恢复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那阵法耗费的心血和灵力,他光是看一眼,便知其中艰险。
她怎么敢的?
顾璇抬起头,看着师尊那双盛满怒火与忧虑的眼,轻声说。
“师尊,我己经晋升炼虚境了。”
她没说她和麟北枢一同渡了那九死一生的双生雷劫。
也没说她在雷劫加身的同时,还强行结阵,修补了那道天之裂痕。
太微仙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什么?”
他再次上前,指尖重新搭上她的手腕。
她的气海空空如也,可那经脉的宽度与韧性,那丹田的规模,分明己经不是化神境该有的样子。
只是因为她灵力全无,气虚体弱,他竟一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