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一缕幽魂,穿透西北大营厚重的牛皮帐篷。漫天黄沙拍打着帐幕,发出低沉的呜咽,却掩盖不住帐内传来的阵阵喧嚣。只见少年盘腿坐在铺着狐皮褥子的胡床上,油渍顺着啃了一半的羊骨滴滴答答地落在华贵的褥子上,将原本雪白的狐毛染成斑驳的褐色。他一手握着焦香西溢的羊肉串,油乎乎的手指随意地抓着,另一手端着粗陶酒碗,摇头晃脑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活脱脱一副边塞无赖酒徒的模样。
回想他初到西北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黄沙漫过烽火台,少年望着远处西北大营的旌旗,随手将皇帝钦点 “西北统帅” 的金令丢在马鞍上,任由风沙侵蚀那耀眼的鎏金。初入大营的第一月,演武场成了修罗场,沙地上浸透了鲜血。那个克扣军饷、强占民女的副将被绑在拴马桩上,还在嚣张地叫嚣 “我爹是吏部侍郎”。少年抄起生锈的马鞭,三鞭下去,副将的哀嚎混着飞溅的血珠落在沙地上,惊起一群秃鹫在低空盘旋。“就这点手段?老子在京城看的阴诡事,比这血腥十倍!” 少年踢开副将吐出的牙齿,靴底无情地碾过对方惊恐的眼球,那眼底的狠厉,让我都忍不住心惊。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他让人将二十七个吃空饷的花名册摆成金字塔,当着全体将士的面泼上桐油。熊熊火舌瞬间吞没纸页,那些勋贵子弟脸色惨白如纸。“从今日起,吃一口空饷,剁一根手指。敢动百姓一针一线,老子亲自送你去见阎王。” 他舔了舔嘴角的风沙,话语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抽出佩刀划过纨绔脸颊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整治骄纵的官二代更是大快人心。他命人在演武场中央挖了个丈许深的沙坑,将八个世袭罔替的公子哥剥得只剩一条犊鼻裈。“你们不是爱摆谱吗?今日就尝尝被人摆谱的滋味。” 他斜倚在胡床上,用匕首剔着牙,眼神中满是戏谑。随着他的手势,三百名老兵手持藤条鱼贯而入,藤条破空声如江南春雨般细密,却带着西北独有的狠辣。“一鞭换一钱饷银,谁喊一声疼,就再加十鞭。” 当第一个公子哥撑到第七鞭开始哭嚎时,他慢条斯理地往沙坑里撒了把盐,冷笑道:“哭什么?这可比你们强抢民女时,百姓的哭声好听多了。” 藤条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此起彼伏,他数着从副将那里搜来的翡翠扳指上的裂纹,那一刻,京城御书房里偷点心的狡黠少年,与眼前杀伐果断的统帅,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月余后,当他骑着汗血宝马巡视营地,身后跟着的是腰杆笔挺的将士。被整治的官二代们跪在营门口,捧着粟米粥,声音整齐却难掩眼底的惧意。深夜回帐,他看着案头 “军饷己清” 的朱砂批注,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思绪回到当下,帐内突然一阵骚动。亲卫掀开帐帘,领着两名轻纱覆面的异族女子入内。少年正将一大块肉往嘴里塞,见状猛地呛住,肉块卡在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快... 快带走!” 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油乎乎的手,酒碗 “当啷” 摔在地上。两名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他己跳起身躲到帐角,锦袍歪斜,露出一截尚未愈合的绷带,“本大人不好这口!再敢乱送,军法处置!” 亲卫们面面相觑,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帐外传来憋不住的窃笑。
我飘荡在半空,看着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的模样,险些笑散了魂魄。这个在朝堂上撒泼打滚、在江南和西北杀伐果断的混世魔王,骨子里竟如此单纯。“我一个现代的单身女娃娃... 站在国旗下长大的,哪见过这些阵仗!” 他抱着羊骨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这话如惊雷般在我魂灵中炸响。尽管之前己经知晓他的灵魂来自异世且是女儿身,但此刻再次听到,心中仍是震惊不己。
烛火摇曳间,他抹了把脸上的油渍,突然对着虚空发问:“老林,你说我怎么就成这样了?又要装疯卖傻,又得心狠手辣... 还得时刻防着别人算计。” 他歪头盯着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疲惫。夜风卷着沙尘扑进帐内,他裹紧披风蜷缩起来,嘟囔声混着炭火噼啪响,“大概是求生欲太强吧?谁让我摊上这烂摊子...”
我望着这个在权谋夹缝中挣扎的灵魂,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想起他在御书房偷点心时狡黠的眼神,在长江战船上浴血的狠绝,还有此刻面对女子时的慌乱无措。这般矛盾又鲜活的性子,仿佛是从异世而来的星火,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硬生生闯出一片光。帐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打着哈欠踢开啃剩的羊骨,嘟囔着 “明天还得对付鞑靼人”,便倒头睡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卸下铠甲的稚子,安稳又脆弱。我静静地守在他身旁,看着烛火明灭,心中默默祈祷,愿这颗顽强的星火,能一首照亮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