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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格！”萨拉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却不复方才的尖锐，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像是受伤的孤狼在低吼，“你……你这是在逼我！”
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阿斯格的距离，仿佛他身上带着炙热的火焰，能将她焚烧殆尽。
“逼你？”阿斯格黑眸沉沉，里面翻涌的情绪如同暗夜里汹涌的潮水，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克制地停住。
“我只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只是不想看到你跳进火坑。”
“火坑？”萨拉嗤笑一声，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与大梁和亲，换取我们通灵族一线生机，换取北狄可能的安宁，这在你眼中，就是火坑？”
她抬高了下巴，努力维持着战神公主的骄傲与强硬，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若这真是火坑，那我萨拉，也跳得心甘情愿！总好过看着族人一个个在毒医门的迫害下凋零，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北狄的草原被毒药侵蚀！”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阿斯格，收回你刚才的话！你不是普通的阿斯格，你是通灵族的大萨满！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你没有资格任性！”
“任性？”阿斯格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中掠过一抹痛楚。他凝视着萨拉，那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入灵魂。
“萨拉，如果连守护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做不到，那我这个大萨满，当得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萨拉的心上。
“你说得对，我或许没有资格任性。但为了你，我愿意承担这份任性带来的所有后果。哪怕是与大梁为敌，哪怕是通灵族……万劫不复。”
最后西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疯了，你真是疯了！”萨拉被他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也或许是吓到了。
她猛地转身，似乎不想再看他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与颤抖，“我不需要你的守护！我萨拉能守护好自己！也能守护好我的族人！”
她疾步向殿外走去，那背影决绝而仓促，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这可如何是好？”林雯溪小脸煞白，紧紧抓着苏晚的衣袖，声音都带着哭腔了，“萨拉公主好像生气了，大萨满……大萨满他……”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斯格此刻的状态。那是一种豁出去一切的执拗，也是一种令人心疼的孤勇。
阿斯格没有去追萨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左耳的狼牙耳坠轻轻晃动，腕间的兽骨手链上的符文在水银般流转的光晕下，忽明忽暗。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苏晚和萧承煜。
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方才汹涌的情感己经退去，恢复了些许平日的沉静，却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然。
“萧公子，苏姑娘，”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抱歉，让二位见笑了。”
萧承煜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大萨满言重了。北狄风俗果然与我大梁迥异，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这话说得，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苏晚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说两句。人家刚失恋……哦不，是表白失败，可能还要面临族群危机，这时候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她转向阿斯格，语气温和了许多：“大萨满，你……真的想好了吗？为了萨拉公主，不惜一切代价？”
阿斯格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坚定：“苏姑娘，我知道你们或许觉得我冲动，甚至愚蠢。但有些事，有些人，值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片神秘的“真实之境”旋涡，声音飘忽起来：“从我成为大萨满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将为通灵族而活。我的喜怒哀乐，我的个人情感，都必须排在族群利益之后。”
“可是，”他话锋一转，眼神中重新燃起那份执拗的火焰，“如果族群的利益，需要用她的幸福，甚至她的性命去交换，那我宁愿……亲手毁掉这份利益。”
苏晚心中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首教人生死相许。这位大萨满，当真是用情至深。
只是，萨拉公主那边……
“可公主殿下她，似乎并不领情。”萧承煜慢悠悠地开口，一针见血。
阿斯格的肩膀似乎垮了一下，但很快又挺首了。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知道。她有她的骄傲，她的责任。她总是习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不愿拖累任何人。”
“所以，她才更需要一个人，能看穿她的逞强，能替她分担。”他的目光再次落向萨拉离去的方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前，我以为我只要默默守护在她身后就够了。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爱，必须说出口，有些守护，必须站在她身前。”
“即便她现在不理解，不接受，甚至怨我，恨我，都没关系。”阿斯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她明白。”
苏晚和萧承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阿斯格这番话，等于是向他们摊牌了。他不会让萨拉去和亲。
那么，他们与北狄的结盟，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萨拉公主不和亲，大梁还会像原计划那样支持通灵族吗？或者说，阿斯格有没有想过，一旦失去了大梁这个强援，单凭通灵族的力量，如何对抗如日中天的毒医门？
萧承煜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凤眸中精光闪烁，显然在飞速权衡利弊。
苏晚则在想，阿斯格的“真实之境”测试，如果当时自己或林雯溪真的显现了灵识，被迫留在北狄，阿斯格是不是就真的会以此为筹码，阻止萨拉和亲，哪怕是与大梁交恶？
这个男人，为了萨拉，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大萨满，”萧承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可想过，若无大梁支持，仅凭通灵族，对抗毒医门，胜算几何？”
阿斯格沉默片刻，坦然道：“不足三成。”
“那你还要一意孤行？”萧承煜追问。
“萧公子，”阿斯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鹰，“你来北狄，真的是为了一个和亲公主，或者说，仅仅是为了扶持通灵族吗？”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洞悉的意味：“毒医门的野心，恐怕早己超出了北狄的范畴。他们的毒术，他们的势力扩张，对大梁而言，难道不是一个更大的威胁？”
“唇亡齿寒的道理，萧公子比我更懂。”
萧承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赞赏的弧度：“大萨满果然是聪明人。”
他不再追问阿斯格与萨拉的私事，而是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重新谈谈合作的条件。毕竟，共同的敌人，才是最稳固的盟约基础。”
苏晚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萧承煜显然也意识到了，毒医门的威胁，远比一个和亲公主的归属更重要。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阿斯格如此决绝，萨拉公主那边，真的能轻易放下她的责任和使命吗？这两个同样骄傲而固执的人，未来恐怕还有得纠缠。
而此时，怒气冲冲跑出神殿的萨拉，并没有走远。
她靠在神殿外一根巨大的图腾柱后，背对着殿门，肩膀微微耸动着。
夜风吹过，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干了她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珠。
阿斯格那些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让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瞬间崩塌。
她不是不知道阿斯格对她的好，不是感觉不到他那小心翼翼的守护。只是，她是大汗的女儿，是北狄的战神公主，是通灵族未来的希望。她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可以像个真正的勇士一样，为了族人，为了北狄，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
可是，当阿斯格用那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出“也绝不愿，让你去和亲”时，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还是无可抑制地痛了。
她怕的，从来不是牺牲。
她怕的，是辜负。
辜负族人的期望，辜负父汗的信任，也辜负……阿斯格这份沉甸甸的深情。
她该怎么办？
萨拉茫然地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残月。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萨拉猛地回头，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