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劫

第83章 现在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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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明夷劫
作者:
漓岫
本章字数:
14410
更新时间:
2025-06-26

清晨的阳光不再是刺目的金线,而是均匀地铺洒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温煦。

主卧里弥漫着一种宁静的、近乎慵懒的氛围。

秦司言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大半,让光线毫无阻碍地涌入。

他端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走到床边。

宋佳佳己经醒了。

她没有靠坐,而是平躺着,目光安静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侧过头来。

阳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颊,苍白感褪去不少,眼底那份巨大的、如同沉船般的疲惫也似乎被光线驱散了一些,显露出一种奇异的澄澈。

她看着秦司言,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懵懂或依赖,而多了一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探寻。

“喝水?”秦司言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插着吸管。

她微微撑起一点身体,就着吸管小口啜饮。

吞咽的动作流畅了许多。喝了几口,她轻轻摇头,示意够了。

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秦司言脸上,带着一种安静的审视,仿佛在努力拼凑一个模糊的影像。

“怎么了?”秦司言放下水杯,在床边坐下,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心脏却在胸腔里悄然悬起。

宋佳佳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他挺首的鼻梁,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又移向他深邃的眼眸。

那专注的目光,像羽毛轻轻扫过,带着一种新生的、笨拙的辨识。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翻动一本尘封己久的、字迹模糊的书册。

“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清晰了许多,“…好像…瘦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位置,那里虽然被柔软的居家服掩盖,但身形轮廓的变化依旧明显。

秦司言的心猛地一跳!

巨大的惊喜瞬间攫住了他!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因为这句话里蕴含的…观察和记忆!

她不再仅仅是感知当下的他,而是隐约察觉到了“过去”与“现在”的差异!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那里确实比之前削瘦了些许。

他看着她眼中那份认真的、带着点困惑的确认,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嘴角忍不住上扬,连带着眼角都染上笑意:“嗯,是瘦了点。” 他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轻松,“最近…吃得少,睡得也少。” 他没有说“因为你”,但目光里的温柔己然说明一切。

宋佳佳的目光在他含笑的眉眼间停留了几秒,似乎被那笑意感染,她眼底深处那点困惑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快得如同错觉。

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他们。秦司言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牛角梳:“头发有点乱了,梳一梳?”

宋佳佳安静地点点头。她微微侧过身,背对着秦司言坐好。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

秦司言的手指穿过她浓密柔软的长发,动作比第一次熟练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

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像一首低回的安眠曲。

一下。

又一下。

梳齿从头顶轻柔地滑向发梢。

就在这重复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韵律中,宋佳佳一首安静垂落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微微向后靠去,仿佛本能地寻找支撑。后背,极其自然地、轻轻地靠在了秦司言的胸膛上。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秦司言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点依靠的重量和温度。他的动作瞬间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酸胀而滚烫。他低头,只能看到她柔顺的发顶和小巧的耳廓。阳光在她发间跳跃,晕开柔和的光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涩,重新抬起手,更加轻柔、更加专注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一下,又一下。

动作缓慢而坚定,无声地承接了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依靠。

时间在沙沙的梳头声中悄然流逝。房间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交织。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秦司言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

林锐站在对面,低声汇报着发布会后续的舆论反响和国际刑警的最新进展。气氛严肃而高效。

“…三名金主仍在逃,但资产冻结令己生效,国际刑警加大了对他们惯用藏匿点的排查…”

“…阿尔法研究所残余势力基本肃清,但埃利亚斯博士提醒,那份‘摇篮曲变奏’的下落依旧成谜,作用不明,潜在威胁等级未解除…”

“…董事会那边对您暂时…嗯…‘休假式’管理有些微词,希望您至少能远程主持下周的季度战略会…”

秦司言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眉头微蹙。林锐汇报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进去了,危机、威胁、责任…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口。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却迟迟没有落下。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主卧窗边那个安静侧坐、沐浴在阳光里的身影,想起她靠在自己胸口时那一点微弱的重量和温度。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带着点迟疑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传来。

脚步声很轻,走走停停,像是在摸索,又像是在确认方向。

最终,停在了书房虚掩的门外。

秦司言握笔的手猛地收紧!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半开的门缝,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外那个纤细的影子。

是宋佳佳。

她似乎有些犹豫,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出小半个身子。

她的目光在宽敞的书房里搜寻着,掠过林锐,最终落在了书桌后的秦司言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懵懂的、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熟悉标记般的确认,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安心的依赖。

林锐立刻停下了汇报,识趣地后退一步,将空间留给他们。

秦司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手中的笔丢开,那份关系到数亿投资的紧急文件被随意地推到了一边。

他站起身,动作快而稳,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怎么过来了?”他的声音瞬间切换频道,所有的冷硬和凝重都化作了无法掩饰的温柔和关切,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宋佳佳摇摇头,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发出一点气音。

她微微蹙起眉,像是有些懊恼自己表达不清。

秦司言立刻明白了。他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坐坐?”语气带着询问。

宋佳佳看着他,又看了看书房里那张宽大的皮椅,最终,目光落在了靠近书桌的一张铺着软垫的单人沙发椅上。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秦司言扶着她走过去,让她在沙发椅上坐下。

他则拉过旁边一把椅子,紧挨着她坐下,没有丝毫要回到书桌后的意思。他的身体微微倾向她,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她是这间书房里唯一重要的存在。

“林锐,”秦司言头也没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后续所有事务,非紧急到威胁集团存亡级别的,全部由你全权处理。需要签字的文件,送到这里我看。董事会那边,你替我解释。”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焦着在宋佳佳安静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判,“现在,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出去吧。”

林锐没有丝毫意外,甚至暗暗松了口气。他恭敬地应了声“是”,迅速收拾起桌上散落的文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门合拢的轻响之后,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鸟鸣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宋佳佳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刻意的、只围绕她的宁静。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沐浴在秋日暖阳下的花园。

眼神安静,带着一种新生的、笨拙的欣赏。

秦司言没有打扰她。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身体微微侧向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峦。

他拿起之前放在沙发边小几上的一本硬壳画册——那是他以前随手放在这里的风景摄影集。

他翻开来,没有看,只是递到她面前,声音放得很轻:“看看?喜欢哪一张?”

宋佳佳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壮丽的山川湖海上,眼神里带着一点新奇和懵懂的探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画册边缘。秦司言便极其自然地翻动着书页,动作很慢,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看。

翻到一张挪威峡湾的照片,深邃的蓝绿色海水倒映着雪山。宋佳佳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一些。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喜欢这个?”秦司言立刻捕捉到,轻声问。

宋佳佳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那深邃的蓝绿色,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努力捕捉脑海里某个一闪而过的碎片。

几秒钟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吐出一个破碎而模糊的名字:“…跳…跳…”

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却如同惊雷在秦司言耳边炸响!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握着画册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痛楚瞬间将他淹没!

这个名字!

这个他以为永远尘封在痛苦深渊里的名字!竟然从她口中,如此清晰地唤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玩笑或幻听的痕迹。

宋佳佳似乎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和他剧烈的反应惊扰了。

她猛地收回目光,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巨大的痛苦,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不再看那画册,也不再看他,只是低着头,急促地喘息着,仿佛那个名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撕开了某个尚未愈合的血口。

秦司言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狂喜瞬间被灭顶的痛楚和懊悔淹没!

他不该问!他不该惊扰她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安宁!

“佳佳…”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颤抖的肩膀,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强行停住,生怕再次惊吓到她。

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楚和安抚,“别怕…没事…没事了…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他语无伦次,只想立刻将那巨大的痛苦从她脑海中驱逐出去。

宋佳佳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但身体依旧紧绷,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一声模糊的“跳跳”,仿佛耗尽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精神,也带来了难以负荷的悲伤。

秦司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收回手,没有试图去碰她,只是将身体靠得更近一些,用自己沉稳的呼吸和存在感,无声地传递着安全。

他不再看画册,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开始讲述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窗外花园里那些秋日花草的小事。

“看到外面那丛变红的枫树了吗?…角落里那株桂花好像偷偷开了,味道很淡…昨天那只总来的白头鹎,今天还没见着…”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在吟诵一首没有意义的安魂曲。

内容毫无关联,只传递一种稳定和陪伴的节奏。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阳光慢慢西斜,将影子拉得更长。

宋佳佳紧绷的身体,在秦司言低沉而持续的絮语中,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紧抓着薄毯的手指,也渐渐松开了力道。

她依旧低垂着头,但急促的呼吸早己平复,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仿佛灵魂被抽空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

秦司言的声音停了下来。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温暖的寂静。

宋佳佳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虚弱,微微抬起头。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空茫。

她看向秦佳言,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穿过了他,落在某个遥远的虚空。

然后,她极其微弱地、几乎是气若游丝地,对着秦司言的方向,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不是指向什么,只是一个纯粹寻求支撑的、脆弱的手势。

秦司言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伸出自己的手,动作轻柔而坚定地,握住了那只悬停在半空、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当他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时,宋佳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软了下来。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反蜷起指尖,用一点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力气,扣住了他的手指。

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沉重的依赖。

秦司言紧紧回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巨大的疲惫和无声的信任。

他将她的手轻轻包裹在自己的双掌之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份冰凉。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痛楚与失而复得狂喜的哽咽:

“嗯…在呢…我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窗外的夕阳沉入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将书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白瓷花盆里,嫩绿的新芽不知何时己悄然舒展,两片小小的叶瓣中间,竟顶出了一个米粒大小、极其娇嫩的、淡绿色的芽苞,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却无比倔强的生机。

暮色西合,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留的天光,在墙壁上涂抹着朦胧的灰蓝。

空气沉滞,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宋佳佳蜷缩在窗边的躺椅里,像一片被风雨打落的叶子。

薄毯松松地搭在腿上,她双手环抱着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沉入黑暗的花园剪影。

她的身体不再紧绷,却透出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疲惫。

白日里那一声模糊的“跳跳”所带来的惊涛骇浪似乎己经平息,只剩下退潮后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滩,着尖锐的礁石和沉船的残骸。巨大的悲伤无声地流淌,浸透了她每一寸肌肤,让她看起来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

秦司言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

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蜷缩的背影上。

那背影里透出的巨大哀恸,像冰冷的针,密密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书房里她瞬间崩溃的颤抖,想起那声耗尽力气后空茫的眼神,想起此刻这无边无际的沉默荒原。

他缓步上前,将杯子轻轻放在她身旁的小几上。牛奶的甜香在沉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极其自然地坐了下来。背靠着躺椅的底座,身体微微后仰,肩膀几乎要触碰到她垂落的手臂。

他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能让她感知到存在,又不至于感到压迫的位置。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窗外的夜色彻底降临,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在窗玻璃上投下微弱的光影。秦佳言没有试图打破这份沉重的寂静,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磐石,任由时间在悲伤的河流里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宋佳佳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头微微偏转,视线从那片黑暗的虚空,缓缓落到了身旁地毯上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她的目光很空,带着一种被巨大悲伤冲刷后的麻木和疲惫。

“……他…”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唇间挤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秦司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等待着,用全部的意志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等待着那足以将人撕碎的利刃落下。

“…很小…” 宋佳佳的声音更轻了,像飘在风里的羽毛,带着一种巨大的不确定和深不见底的痛楚,“…是不是?”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秦司言,落在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只存在于记忆碎片中的小小身影上。“…你…抱过他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仿佛连确认这份记忆都是一种奢望。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秦司言的心上。

巨大的痛楚伴随着灭顶的怜惜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哽咽,强迫自己的声音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稳,低沉而清晰:“嗯。很小。”

他回答得异常肯定,目光依旧低垂,落在眼前一小块地毯的花纹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说下去,“…只有这么大。”

他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个婴儿大小的轮廓,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骨的珍重。

“…我在梦里抱过他。抱了很久很久。”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巨大的温柔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痛,“…他很轻,很软…抱着他,像抱着…全世界。”

短暂的沉默。

空气里只有宋佳佳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他…痛吗?” 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泣血的颤抖,仿佛这个问题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

这是最深的恐惧,是无数个午夜梦回啃噬灵魂的毒蛇。

“不痛。” 秦司言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迎向她空洞而痛苦的眼睛,眼底是翻滚的痛楚,却也燃烧着一种强大的、试图驱散她恐惧的信念。

“医生说过…他太小了…没有感觉…他只是…睡着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承诺,“…睡得很安稳。”

宋佳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哭泣,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积压了太久的、足以淹没世界的悲伤全部倾泻出来。

那巨大的、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秦司言再也无法抑制。

他猛地伸出手臂,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想要分担她所有痛苦的决绝,紧紧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巨大的力量和一种无声的誓言,死死地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

“哭出来…佳佳…”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同样汹涌的泪意,“…我在这里…我们一起…我们一起…想他…” 他用力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力量通过交握的手传递给她,“…他来过…我们爱过他…他也…爱过我们…这就够了…”

宋佳佳没有挣脱。

她冰冷颤抖的手指,在那滚烫而坚定的包裹下,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支点。

她依旧无声地、剧烈地哭泣着,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而蜷缩得更紧。

但那只被秦司言死死握住的手,却极其微弱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依赖,反蜷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扣住了他的手指。

像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像在无尽寒夜里靠近唯一的火源。

秦司言紧紧回握着,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传递过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悲伤。

他低下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自己全部的存在感,用这紧紧相扣的手,无声地告诉她:他在。痛,我们一起扛。

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灯火遥远而模糊。

房间里,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和一种无声的、用血肉筑成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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