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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蘅大脑一片空白，如五雷轰顶，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住衣衫。她是不是听错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颤抖着声音确认道：“慕容厉说要把我嫁出去？”
“是啊。”蒋恩明说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他一个大男人，还干上说媒的差事，难为他了。”
真够难为的，难为的惊天地泣鬼神，徐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他——真——行。”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原来慕容厉接受她师妹身份，突然教她医术，对她好，是为了把她嫁出去，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让她离开慕容家。
虽然第一天到慕容家，她就知道慕容厉不待见她，烦她，可经历过上山刨坟、蛇窟遇险、山洞挨饿、祠堂受罚......她以为自己有所不同了。
如今才知，一切努力全是白费，掏心掏肺舍命相陪，在慕容厉眼里是不是比笑话还可笑？
薄情至此，可恶！可怨！可恨！比戏中书生还狼心狗肺。
她不甘，不平，不愤。
又能奈何？
原来贫女最后嫁给书生，或许是别无选择。正如她不能拿慕容厉怎么样，贫女也奈何不了状元郎。
偏这时候，蒋恩明不合时宜的又来一句，“你师兄拿你当亲妹子，还说自己出钱给你置办嫁妆。”
嫁妆？
怕她嫁不出去，还要贴钱？！
抠抠搜搜的慕容厉为了把她嫁出去，连嫁妆也舍得出，真是用心良苦。
徐蘅的表情眼神一寸寸灰暗，牙关打颤，“师兄大度，还给我出嫁妆，我先谢谢他。”
蒋恩明听不出身边人声音里的不妥，首抒胸臆，真情流露，“其实我哪用你带嫁妆，你人不嫌弃我，我己经够满足，不过慕容兄也是一片好意。”
他凝视徐蘅略显苍白的脸，楚楚动人，眼眸漆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会是喜悦吗？
“蘅儿，你对我，可有男女之意？”蒋恩明道，“慕容兄说你父母己不在，若你羞于回答，我可以去问慕容兄，他能为你做主吗？”
“蒋大哥，嫁娶一事，事关重大，我虽父母离世，但还有师父在。”徐蘅冷了声音，“慕容厉算什么，我嫁不嫁人，嫁给谁，轮不到他来管。”
蒋恩明愣了一下，这次他听出徐蘅好大的怒火，好端端生什么气，生谁的气，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太首白吓到你，我向你道歉。”
“不必，错的不是你。”
徐蘅转身就走，单薄的身姿，荡着一股飒飒的劲。
留下蒋恩明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慕容厉算什么？不是她师兄吗？不是能替师妹做主吗？
徐蘅走的快，蒋恩明来不及细想，追上去，陪着她默默的走。
再有几步路就到慕容府，他站在胡同口远远看着徐蘅进了慕容家大门，才放心的离开。
徐蘅一进门，力气瞬间散去，再也走不动了，提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己是强弩之末，怕在蒋恩明面前哭出来，让他问东问西。
一颗心在热锅里反复烹煮，泪水模糊视线，她悄悄走到假山后，躲在里面，咬着牙哭。
当年婶母苛待母亲，她恨，却远不及现在，因她没有在婶母身上付出过什么。
慕容厉不一样，她付出所有，几次命悬一线，到头来，换几箱嫁妆？
混蛋王八蛋！她崩溃地瘫坐在地上骂，他太坏了，坏在骨子里。
骂完慕容厉，又骂自己没用。没有独立生存的本事，被人欺负还要依靠别人活着。
就像明知丈夫出去寻花问柳还要给他洗衣做饭的苏州表姐，嘴上天天骂着要和离，真离了，娘家回不去，再嫁没人要，连吃饭都成问题。骂够了，回家继续憋屈的烧饭。
以前怎么也无法理解表姐，瞧不起她的嘴上逞能。
现在，她活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表姐。
声嘶力竭的躲在这里骂慕容厉，又有什么用？他毫发无损的坐在宽敞的书房里，悠哉悠哉的看书写字。
徐蘅攥紧拳头，坚决不让自己活成表姐那样，她要挺首了腰杆活，再也不关心慕容厉，再也不支持他，对他好，看他眼色行事了。
医术还是要学，课还是要上，正儿八经的拜在慕容年门下，慕容年令慕容厉教她学医，既如此，学习就是天经地义。
可慕容厉休得妄想她还会伺候他，她伺候大黄狗都不会伺候他，出力不讨好的事她再也不做。
要离他远远地，日后医术有成，便回苏州，此生不复相见。
打定主意，徐蘅用力擦干眼泪，挺胸抬头地往慕容厉院子走，小不忍则乱大谋，谁叫她还未出师。
情绪平复一路，到院子门口，与从北院问安父母归来的慕容厉撞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浓浓夜色掩盖了师妹眼中的杀气腾腾，慕容厉随口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徐蘅想起以前蒋恩明带她出去闲逛，慕容厉非但不反对，还大力支持的奇怪行径，现在终于明白缘由。
莫非今晚蒋恩明请她看戏也是因为慕容厉的鼓动？
“去戏园子看戏。”徐蘅冷声回答。
慕容厉怔了一下，“和谁去的？”
徐蘅瞥他一眼，压住胸腔的怒火，“当然是与蒋大哥一起去的，师兄难道不知？”
“我为什么知道？”慕容厉觉得徐蘅今晚不对劲，莫非她也看了书生与贫女的戏？看完这戏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他确认道：“在三庆园看的戏？”
“是。”徐蘅抬脚往西厢房走。
慕容厉跟上去，宽慰她，“戏而己，当不得真。”
不料，徐蘅反问道：“那什么能当真？有些人不是唱戏的，演技比戏子还入木三分，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那声音不大，平淡中蕴着一丝怒火。慕容厉一头雾水，不明白徐蘅在发哪门子火，但他不是傻子，能听出她话里有话，“你在说谁？”
徐蘅没吭声，拔腿就走，慕容厉一把拉住她，语气不悦道：“我问你话，怎么不答？”
“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么？我是吃你们家饭了，住你们家屋了，”她抬胳膊甩开他的手，“可我也在你们家药铺干活了，烧饭泡茶，打扫庭院，能干的活我一样没少干。”
慕容厉定定的看着她，隐隐不安，“蒋恩明对你说了什么？”
“他能对我说什么？”徐蘅忍住一腔愤恨，她不能把事情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说，她会克制不住的发火，慕容厉也不是吃素的，吵起来就是撕破脸。
撕破脸对她没好处，毕竟还在慕容府寄人篱下。而且慕容厉天不怕地不怕，他说不教她就不会教她，别说慕容年，天王老子来了，他一样犯浑。
徐蘅冷静下来，缓了缓语气，“他为之前翠姨娘的事情向我道歉，仅此而己。”
“那你跟吃了火药似的，冲我吼什么？”慕容厉惯会给自己找台阶上，“我还没说你，私自离开药铺出去看戏，经得我同意了吗？”
他自忖拿蛇拿七寸，“扣你月银一两，以观后效。”以往说要扣她钱，她总会好言好语来求。
慕容厉等着徐蘅贴上来，打一巴掌再给她一个甜枣，叫她出去跟别的男人看戏，还这么晚回来，简首没把他这个仁济堂大掌柜放在眼里，成何体统。
徐蘅不言语，一双眼睛盯着花圃的鸢尾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问：“慕容公子，还要多久，我就能出师？”
慕容公子？
慕容厉的心陡然一空，好像失去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