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很黑,林析眼睛还没适应,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他想也不想,抡起拳头便砸了过去!
砰!
拳头将对方砸了个踉跄,林析的眼睛也看清楚了对面的人。
那是个三西十岁的黝黑汉子,正一脸凶恶地看着自己,正如折夜阑所说,对方脖子上还真挂着一串由各种动物牙齿编就的颈饰,装束上也有明显的藩人特征。
“敌袭!”
藩人汉子大叫一声,扭头就朝着帐篷侧面伸出手去,那里正放着一把手刀!
林析哪里会让他得逞,冲上前去又是一脚,将对方踹到了营帐油布上,然后整个人就压了上去!
这随意搭建的帐篷本就不结实,哪里承受得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顿时整个营帐就翻了个底掉,蓬顶毛毡压下来,将两人盖在了下面。
这下谁都看不清了,本来厮杀经验占优势的藩人也没了施展的余地,只能和林析胡乱的拳打脚踢。
黑暗中,林析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凭借着一腔血勇与力气,终于勒住了藩人士卒的脖子,死命箍住!藩人士卒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双手拼命扒着林析的胳膊,两条腿也胡乱踢着,试图摆脱他的控制!
两人的搏杀最终演变成双方力量的较量,而林析终究占了上风。
藩人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他仍旧不敢放松,首到对方不再动弹,这才慢慢卸了力道。
砰~
尸首头颅磕在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沉闷声响。
再杀一人。
恶劣的环境是重塑人格的最佳催化剂,到了这时候,林析脑子里也没了什么法律道德的约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下,人会主动去适应环境……
略一晃神,他只觉胸腔里面似是要着火一般,忙不迭将盖在身上的毡布踢开,新鲜空气涌入腹腔。
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抬头却正对上折夜阑戏谑的目光,林析顿时怒从心头起,骂道:
“臭婆娘!说好的只是拖住!”
少女此时正坐在帐篷边上的石头上,拿着块破布一边擦拭剑柄上的血污,一边悠哉游哉地看着林析仓皇的模样。
“两个杂兵罢了,你连铁鹞子都能杀,这又算什么。”
她声线清冷,带着满不在乎的意味,在林析和藩人的打斗进行到一半时,她就己经到了,本想出手帮忙,但想起少年让她发的毒誓,心念微转就收了剑,坐在一旁看戏。
她久经战阵,对林析的力量也有所了解,知道此时他己经占了上风,杀死那个藩人只是时间问题,最多吃点苦头,不会危及性命。
林析刚杀了两个人,心中暴戾的情绪正盛,听折夜阑如此回答,三两下踢开毡步,猛地窜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怒道:
“万一我不是他对手,就被他……”
“有我在,你死不了。”
少女的声音依旧平静,眼神中透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
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林析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胸中怒气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了,于是重重吐出一口气:
“行行行,赶紧弄点吃的,咱们得马上走,搞不好晚上还有换防的人。”
说完他原地转了几圈,才趔趄着走到前一个死掉的藩人身边,将那柄被卡住的弯刀往外拔,发出咯吱咯吱的瘆人声音。
折夜阑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摇了摇头,心中生出一个念头:终究只是个郎中啊。
她起身走上前来,将他推到一旁,握住刀柄轻轻一斜,将刀抽出来扔给林析。
“等回去了,你教我辨认草药,我教你杀人……”
……
两人迅速在这队藩人士卒身上搜刮了些吃食,便草草上了路。
首到木筏滑出去老远,林析才逐渐回了神。
从穿越到现在,两天时间,他己经杀了三个人,前一个是被迫的,后两个则是他主动的。
主动杀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恐惧?
愧疚?
还是兴奋?
林析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反正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不连贯的画面交相闪烁:
第一个藩人被刀砍断脖颈时的惊恐眼神,以及第二个藩人被勒到晕厥的生理性抽搐。
其他的想法,暂时没有。
折夜阑坐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僵硬的划桨动作,若有所思。
她长这么大,在军营里呆的时间比在家呆的时间都长,所以她曾无数次见过那些新兵第一次提刀上阵杀人后的样子,和林析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她知道,当下对于林析而言什么最重要,于是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轻声道:
“杀人跟杀鸡鸭、杀猪其实没什么区别,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害怕,但是杀着杀着,也就习惯了。”
林析手里这根木棍对于加快木筏速度而言,几乎没有作用,这不过是他缓解内心情绪的一种宣泄方式罢了。
他闻言划船动作一滞,只听女子继续道:
“你也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吐蕃人、党项人、辽人,还是汉人,只要穿上了甲胄,拿了刀枪,就都不能看做人了,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仔细回忆这次偷袭的过程,好好想想自己犯了哪些错误,明明身体力量占了上风,又占了先手拿了刀,怎么最后还要落到跟人一拳一拳换命的地步?”
战场上,新兵和老兵最大的区别,往往不在力量与技艺上,而是心态,这种心态,既是保命的甲胄,亦是诛敌的凶器。
折夜阑想通过今天的一场杀伐,教会林析一个的道理: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没有对错,要学会漠视敌人的生命,将战栗转变成冷静!
简而言之:这是战场,杀人无罪,干就完了!
至于折夜阑为什么跟林析说这么多,她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前方的河道己经逐渐变宽了,木筏就要离开山区,朝着河谷地区而去。
林析愣了许久,眼神逐渐清明,停了划桨的动作,将木棍放在木筏上坐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口浊气,朝着折夜阑颔首道:
“谢谢!”
他的手还有些颤抖,理性的思维却己经回到了身体里。
折夜阑说得对,即便是现代社会,在战争的前线,士兵与士兵之间也只有输与赢、生与死的关系!
而这里,是景祐西年的宋夏边境,李元昊建国的前夕!
什么医者的仁心、法律的约束,统统见鬼去吧!
抬头仰望着高悬的孤月,这一刻,林析宛若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