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晨雾被风一吹,像轻纱一样荡开,院子里的砖路渐渐浮现在眼前。原本坑洼不平、泥水乱流的小巷,如今被一块块青砖铺成,砖与砖之间,缝隙严丝合缝,边角细细打磨过,连踩上去,脚感都是稳的。
院口那几棵歪脖子的槐树也安静了许多,像是被这条路震慑住了。
何雨柱抬手,摸了摸鼻尖,手上全是干涸的泥点子,连指缝里都嵌着沙砾。他嘴角轻轻一勾,却没笑出来。
就在他打算起身回屋歇口气时,脚步声响了。
“柱子哥!柱子哥!”
是狗剩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兴奋和几分急切。
何雨柱偏了偏头,只见狗剩穿着半旧的棉袄,鞋子没穿好,脚后跟踩着跑过来,嘴角沾了点馒头渣子,眼睛却亮得跟黑夜里的猫似的。
“柱子哥,你瞧瞧,这路,真的跟画上那样了!”
狗剩跑到他面前,踮着脚往院子中央望,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何雨柱看着他,心里却没那么松快。他知道,孩子看的是砖,他看的是人心。
“别光看。”他声音沙哑,“有路了,脚下别乱跑,小心摔着。”
狗剩嘿嘿一笑,挠挠头:“那以后,再没人往院里倒菜汤泼脏水了吧?”
何雨柱没回话,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尘土,动作细得像在抚平心里的什么。
这时候,院子里其他人也出来了。
张大娘拎着个破扫帚,站在门口,眼睛眯着打量路面,嘴里念叨:“哎哟,这可比原来平整多了,踩上去不打滑了。”
老杨头也出来了,手里还夹着根烟,蹲在路边,伸手敲了敲砖面:“啧,实成这样,这砖下得稳当,踩一百年都塌不了。”
连秦淮茹都披着外套走到门口,抱着胳膊,低头看着那条路,半天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看路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刚长出来的孩子,惊讶、怀疑、又带着几分不敢相信。
何雨柱心里冷冷的,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人啊,嘴上不说,心里早就认定了他修不成。不是怕他累,而是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熬不住,什么时候摔跤,什么时候认输。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锤子敲在地上:“路修好了,但还没完。”
张大娘愣了下:“怎么,铺得这么齐整了,还没完?”
何雨柱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沉静得像一口井:“砖是齐了,缝还得压实,边角还得补砖,院门口那块低洼地,得垫高,雨一下,全得积水,前功尽弃。”
院里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狗剩低声问:“柱子哥,你不歇歇么?”
何雨柱嘴角勾起一点疲惫的笑:“歇?歇下了,这帮人怕是又得背后嚼舌根,说我半途而废。”
他说着,己经卷起袖子,扛起铁锹,往院门口那块洼地走去。
太阳慢慢升起来,天光彻底撕开了夜色,院子里的砖路在晨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每一块砖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像是刚出炉的瓷器,藏着热气与刀痕。
何雨柱弯下腰,一锹一锹铲着沙灰,动作稳准狠,每一锹下去,都是一步。
他知道,这路不光是砖和灰堆出来的,还是他自己一点点撑出来的——撑着这些看热闹的人,撑着那些半夜偷砖的人,撑着整个院子里从来没人敢迈出去的那一步。
铺到午后,太阳晒得他脖子后面通红,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砖缝里,院门口己经垫起一块新砖台,沙灰压实,连边角都细细打磨过,连个蚂蚁都钻不过去。
秦淮茹端着碗饭,从门口走过来,站了半天,才低声道:“柱子,要不先吃口饭?”
何雨柱头也没抬,声音闷在胸口:“放门口,我忙完再吃。”
她站着没走,咬了咬唇,又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昨儿看见了,二顺他们半夜往巷口晃,你要不要……”
何雨柱手上动作一顿,却只说了三个字:“不用了。”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院子里的人,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有的人,是看笑话的;有的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还有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就站在他这边。
但他从不指望谁帮他。
这条路,他要自己修到头。
下午,院口的最后一块砖落下,何雨柱蹲在那儿,用抹子细细抹平缝隙,手上血泡破了,泥浆和鲜血糊在一起,他连皱眉都没有。
抹子最后一下刮过砖面,他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条路,真的修完了。
不是砖头,不是沙灰,是他这几天几夜的心血,堆成的。
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站在各家门口,眼神说不出是敬佩还是别的什么。
张大娘嘴里还念叨:“柱子这小子,是真硬……”
狗剩悄悄挤到他身边,小声问:“柱子哥,今晚你还守着不?”
何雨柱瞥了他一眼,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沉稳:“守着,今儿个,这院子得让我亲眼看看,路是不是稳的。”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院子里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水渍横流,反而因为这条新铺的路,显得规整安稳。
何雨柱站在院子中央,望着那条笔首的青砖路,眼里没有笑,也没有松懈,只有一种比砖头还沉的踏实。
他知道,这条路,不止是给他们走的,更是给自己走的。
夜色彻底铺开,像一张巨大的墨毯,把整座西合院包裹得严严实实。风比白天更凉了几分,院墙边那棵老槐树的枝丫被吹得轻轻晃动,影子投在青砖路上,时断时续,像是有人在角落里悄悄窥探。
何雨柱没回屋,他没法回去。路铺完了,人倒像是被抽空了骨头,整个人浮着,心却落不下来。他站在院子中央,望着那条笔首的路,月色打在砖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连缝隙都像被月光洗过,平得挑不出一丝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