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徐洛看了眼婷婷说道:“你怀疑李识是凶手?”婷婷旋即如遇知音般,眼带星光凝望着他且不停点头。刑值见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车停方才领悟。
三人回到自家院子,马夫道别。徐洛嘀咕:所幸昨日把吃的都搬到房间,要不然今日非倒霉不可。他对新购马车被扣一事,耿耿于怀。
太阳已落山。刑值唤来饭菜,窦老黑与竖专亦不请自来。窦老黑告知明日午后,玲珑宝阁少主玲珑仙子将抵临淄。因为窦老黑帮着销宝阁的赃,故而对此甚是关注。
“放心窦老黑,昨日交予你的那些物件,都只是宝阁普通之物。”徐洛其实知道窦老黑二人在提醒他,帮忙销赃的事。但徐洛不觉得这是承二人的情,所以有此一说。
婷婷依旧是个好奇宝宝,问其有关玲珑仙子之事,实有探本溯源的架势。
窦老黑解释:“玲珑仙子名叫姜玲珑,是静幽楼出的《美人榜》上排名第七的美人。她父亲是商贾·姜栩,当今四大黑阶武者之一,玲珑仙子在她父亲的铺路下经商有道,是大陆年轻才俊争相追求的佳人。”
婷婷嘀咕一句:比春风拂面更了得吗?
窦老黑转头对着徐洛说道:“今日酿酒坊,几名临淄府府兵盘查时与我方起了些冲突,打了个小架。徐少侠,三队的队长已经下达最后通牒,王都尉要我方出售酿酒坊,我准备答应他了。”
“那是你们的事。”徐洛满不在乎地说道。
窦老黑闻言,脱口而出:“徐少侠,能不能看在药行和阿正的份上……”话说一半,竖专立即拉住窦老黑的臂膀,制止其再说下去。二人未再动作,但面上失落不已。邢值倒是一直默声,并未因关系熟稔而帮着提起此类事情。
一年前临淄官场风云突变,徐洛和他们亦因此打跑了酿酒坊老坊主葛曾,将后者势力连根拔起,窦、竖等人迅速占此坊为已有。如今此坊终是再次进入临淄府的眼里,准备收回管辖。窦、竖等人已想方设法将此坊保留,但无成效,故听闻徐洛来到临淄,二人原本对他十分倾耳戴目。
“到时候接管的人是谁?”徐洛追问了一句,在他想来,临淄府收回酿酒坊,无非也是推一名代理。去年的老坊主葛曾,不也只是名义上的管理者么。
“据悉,是葛楠。”竖专开口道,声音沙哑言语充满了怨愤——其脸上疤痕是去年争斗中由葛楠留下。
刑值三人离去,婷婷回屋,徐洛看着月光,思绪万千,想起窦、竖等人的殷勤,邢值的热心,窦老黑离世的胞弟,还有阿正……
++ 齐国都城临淄,设府,都大夫(区大夫)兼任齐国主客,由都丞、都尉相佐 ++
淄河对岸,成群宅院中有一间屋子里,几人正密谋着什么。坐于首位的灰衣男子,轻按脑骨,略显心烦。这时进得两人,晚霞透进,还未及照亮,便被关在了屋外。很快,此间法阵开启。
“第一次,月黑风高上门杀人,可惜那晚恰遇宝阁失窃案,为人所阻;今次同船杀人,竟遇高人及临淄府兵。”灰衣男子声音愁山闷海,手下一人随即报告:被捕同伴都已自尽,没泄露已方。
灰衣男子挑了下眉,表示知晓。
“大人,君上已令琅琊副将则亢和卢丘二人接手,他们皆是红阶中期的武者。”另一名手下声音略尖,缓缓说道。
“这事交由你完成,足司。我的时间太紧,明日午后便会转往宋国商丘,然后再赶往洛阳。”灰衣男子点点头说道,足司马上应诺。
++ 本书时辰仍以古时辰为名,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 ++
夜深人静,婷婷睡眠正酣,漆黑的屋子忽寒光一闪,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徐洛在自已的屋内睁眼,面露微笑地闭眼入睡。
次日一早,又是敲门声叫醒了两人。徐洛整了整衣冠开门,却是苏尧与韦丹丽这对金童玉女站于门口,面露微笑,他们来邀请徐洛二人出游。
今日苏尧穿戴较为华丽,锦衣加身,腰间系带,白玉点缀,手持宝剑;韦丹丽更是白衣胜雪,似人间仙子,微笑的容颜让人如痴如醉,忽如春风来,万树梨花开。
“我们各约各的,婷婷在吗?”春风拂面深看苏尧一眼,细声细气地说道,声音极为柔美,徐洛让进两人稍坐。婷婷知晓后忙起身洗漱,照着镜子好好装扮了一番——对方乃《美人榜》的美人,自个也不能太埋汰了。
她未注意到身边多出来的一株白玉象塔。
韦丹丽似对徐洛甚有好感,与其交流颇多,一旁的苏尧都插不上嘴。苏尧内心甚至微微泛起酸意,知当世尚武,大陆上的佳人皆是崇拜武者,眼前的春风拂面自然亦不例外。但苏尧亦发现徐洛此人,慵懒随性,即便同《美人榜》的佳人闲聊,亦是恬淡寡欲,丝毫未有喜上眉梢之感。
与他一比,我当初的那副受宠若惊,真是傻小子一个。苏尧暗道。
这时,婷婷出来了,苏尧两眼一亮:这小妮子原来也是清秀可人。韦丹丽哼的一声,苏尧讪讪地咳嗽一下。徐洛与婷婷约定时间地点会面后出门了,两女也紧随其后,出门而去。
这次徐洛二人来到了淄河街东侧的百芳轩,黄敬诚已设宴。途中,苏尧也向徐洛讲述了——他亦是昨夜听黄敬诚所言——齐国二子争储一事,原来齐王五子及七子,为争得立储,现争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昨夜苏尧初闻时自已还有些吃惊,他在赵国听到的消息通常是:齐国王室和睦,子女贤明,以五子及七子为最——从不曾深入了解齐国的政治形势如此危机。
百芳轩楼高三层,没有莺莺燕燕,却是曲调悠扬,一栅一柱尽显诗情画意。黄敬诚已在一楼等候,三人缓步上楼。楼道便见两只仙乐狸,和一只小面猴,伴随着丝竹之声,上至三楼,便见黄敬诚所用之雅阁,已有卫士守候。
徐洛有些好笑道:“看来不止玲珑宝阁,林兄这儿也是重关击柝啊。”
林、黄二人略显尴尬,黄敬诚通知卫士启动法阵,徐洛知是百芳轩自有的法阵,并无奇特之处。自二十年前阵石和共阵阵盘的制作方法流通于世后,大陆各大城池内的高消费公众场所,如酒肆、客栈、曲坊等地,都开始使用相应的法阵以起到防护,隔绝之能,与人方便。
阵石是随着共阵阵盘一起制作而出,大陆武者亦曾妄想将阵石当做弦元石使用,但很快发现,阵石暴露空气中,内部的弦元将很快消散。根据阵石制作的精良不同,弦元消散的速度不同,半日至七日不等。故阵石生产后,大部分就近销往商户用于共阵阵盘。亦会有一部分是运至各大阵坊的阵室内封印起来,只是封印代价极高,支撑困敌型封印类法阵的运行,非诸侯宗室或高门大派不可。还有武者将阵石放置于符箓中,只是符箓空间有限,价格亦是高昂,即便存放亦是少量。上述方法,无论是将阵石置于法阵还是符箓,皆是减缓弦元消散而已,并非彻底稳固。至此,大陆武者亦接受了阵石仅能用于共阵阵盘的事实。
抛开阵石的缺陷,共阵阵盘却深受大陆各界人士的喜欢,皆呼个人的隐私得到了保障。公众场所内的法阵基本都使用防护型为主的共阵阵盘,品相以简易和低阶为主,放入阵石即可人为开启法阵——通常为《封弦法阵》——便捷轻松。
各大阵坊制成后皆由商户代售,商户还提供后期维护和检修的服务。
诸侯宗室、高门大派及权贵人士等,则会在共阵阵盘的基础上附于其他功能的阵盘或法阵。
三人入得阁内,两名女伶操琴起舞,黄敬诚告知,这是李识力荐的女伶。苏尧举杯,再向徐洛表达谢意。三人边是听曲儿,边是小食。苏尧先是瞥一眼黄敬诚,然后对徐洛拳拳盛意,表示明日将回赵,望有机会在邯郸接待徐洛。
徐洛才知此宴实为辞行,问苏尧何故如此着急回赵。苏尧直言此地所要办的事已基本完成,且如今有歹人暗中窥伺。
“林弟放心回赵国吧,临淄之事老哥会搞定。”黄敬诚自知苏尧之言语,大半冲自已而言,故拍着胸脯道。三人举杯相饮,苏尧告罪一声,前往便所。
黄敬诚见此,说与徐洛道:“徐兄武技高超,在下极为倾慕。在下也有些小买卖,不知徐兄能否帮我些许,在下必重金酬谢。”
“我不是佣兵。”徐洛直接拒绝。黄敬诚失落不已,没一会儿苏尧回来了,三人恢复说笑。
这边厢,两女恰巧也到淄河街东,她们进到一所高雅的教坊,听起戏来,婷婷虽在昨日船舫听过些许,但教坊气氛甚好,她更是耳目一新。二女相谈甚欢,互为欣赏,婷婷甚至敞开心扉地说了陆家村好些趣事,虽有交浅言深之嫌,但她就是那么单纯的人。
“你说的这些真是有趣,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童年。”韦丹丽微笑道,言语充满了羡慕。
“你是世家千金,与我这穷丫头比什么。”
“出生于世家,没有自由,没有真爱,倒是多出种种束缚。亡国之后,我此生之愿,就是能与相爱之人自由生活。”
“林公子人品、家室俱佳,与姐姐门当户对,金童玉女,多让人艳羡啊。”婷婷笑道,心中也确实如是想。
“林公子?”韦丹丽喃喃一语,左手不自主的摸了下右手臂,无限柔情。
“对了,你帮我传话给林苏尧。”婷婷忽然说道,韦丹丽疑惑地看着她。婷婷将红衣李识一事首尾道来,却听得韦丹丽惊愕不已,瞪大了眼睛,迟迟未能缓过来。
++ 新纪396年,赵国破灵寿,中山国灭,赵置中山郡 ++
申时左右,徐洛与林、黄二人道别。因为出门时需稍作装扮——脖子刀疤处涂抹了食料,还粘了两条胡子——故而婉拒了黄敬诚马车送行之意,独自上街。
他曾与婷婷约好在淄河街东的“青筠坊”碰面,在申时三刻左右,两女携手而来,顺道又入坊采购。徐洛大方结账,但马上眉头开始紧皱,坊外数道杀气他感知得清清楚楚。他问店主有无后门,然后嘱咐两女从后门出。转过首,五名凶徒蒙面杀来。
皆非武者。徐洛暗道,轻松搞定几人,其中一名凶徒被他一击,压坏了好几把梳子,刺伤了后腿。徐洛遂出得后门,贯通小巷,两女果又被另三名凶徒围困。这三人却是青阶武者,其中两名还有着青阶后期的修为。韦丹丽护着婷婷于身后,弦元气芒先是淡黄之色,说明她是黄阶初期修为。
韦丹丽当机立断,扔出一张符箓,青色光芒绽放,一式气道弦术从符箓中飞出,将其中一人击败。其余两名凶徒大为震惊,相视一眼,杀气更浓,挥刀而至。千钧一发下,徐洛帮助婷婷抵挡住一刀;韦丹丽单臂迎击另一名凶徒,将利刃挡下。凶徒一刀下去,明明砍中的手却如玄铁一般坚硬,再无寸进。这档口,徐洛一掌朝凶徒面门而来,后者飞出数米远。
此女贵为灵寿韦氏之女,身上应该还有符箓和弦器护身。徐洛看了眼韦丹丽,心中念道,继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前夜的垂棘夜明能让婷婷修出弦元,那自已亦可炼制些符箓于她防身。徐洛微微一叹,见围者甚多,赶紧撤离,疾走了几条小巷后,复回东街的人群中。
韦丹丽向徐洛道谢,心有余悸,声音都有些变了。徐洛淡淡点头,他知道韦丹丽和苏尧这类贵族子弟,虽在武道修为上已步入破形期(即黄阶),但实战经验方面仍属新人。
“相救的还有林公子的臂钏,真漂亮啊。”婷婷看着韦丹丽右臂说道。只见韦丹丽的右臂白衣被刀划开了口子,露出金灿灿的臂钏。
韦丹丽急忙捂了捂,腼腆的没说话。
正说着,迎面而来两人,其中一人竟是元毅,而他也看到了徐洛,虽然后者有所装扮,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昨日楼船痛失几名手下,元毅被责问事情经过,他只道追上楼船后偶遇凶徒,与他们火拼一场,便断了围巾盗贼的下落。
元毅深知,徐洛等人没做伤天害理之事——盗富人之物,与他何干——反倒对方真真实实的救过自已一命。
事后元毅被下令暂歇五日,因昨日的媒妁缺席,故特来向媒人告罪。元毅和徐洛对眼之际,忽然街口传来马蹄声与一队卫士,紧接着人群开始分裂两边,让出道来。
八匹高大白马气宇轩昂,上面八名黄衣武者,面无表情,像极套了人皮的铁架子,但时而投来的犀利眼神,又犹如雄狮,不怒自威。中间护着两个马车,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车中的贵客。
玲珑宝阁前,十几名卫士站立两旁,中间五位老者等候多时,马车停下后,夹道迎接。却见第一辆马车下来一老一少两人,老者红光满面,童颜鹤发,少者年约而立,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第二辆马车下来一名绝色女子,清雅高华似仙子,肌肤胜雪犹碧水,体态高挑身形苗条,手持玉如意,腰别白晶匕。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徐洛低低叹道。
婷婷惊为天人,马上意识到,眼前女子就是她这两天常常听闻的人物。果然,边上的韦丹丽紧紧的护住自已的右臂,面露艳羡之色地说道:“玲珑宝阁少主,《美人榜》排名第七的玲珑仙子,姜玲珑。”
时间仿佛停止,好让天下的焦点都能聚在玲珑宝阁门前,一睹此女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