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华若愚对于刚刚出生的吕言蹊很是好奇,父母领着他见了这位襁褓中的女婴,对他说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华若愚终于理解,这位女孩将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开始对小言蹊投入特殊的感情,像是爱人,更像是妹妹。
十八岁的华若愚刚刚步入红阶修为,他开始遵循祖父生前遗嘱,开始尝试驯服龙之岭的阴虺绎心。最终凭借祖父传授的御兽功法《百兽肃督》,华若愚成功同绎心定下了伴生契约。至此两年内修炼神速,如今己是红阶中期武者,他能够预感到,若绎心晋升中阶成功,他将突破至红阶后期,甚至达到红阶大成修为!
吕言蹊亦在既定的轨道中成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未成年,却己扬名奥境。在弦圣院同舒蔺、汤筱、芃晅和三人并称“学院西花”,因为家世显赫,所以吕言蹊还被称之奥城双星之一。而吕言蹊对待华若愚的感情亦是深刻的,那是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在她心中很长的时间内,都将华若愚当做兄夫。
只是,当吕言蹊再次回到炼阵坊的时候,华若愚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少女似乎己经不一样了。
时间回到申时五刻,韩子鱼发现有人暗中窥视。他不动声色,先是来到街角一处酒肆,问忙碌着的店家打份酒。一名少女从马车上下来,款款向他走来。
“韩公子。”吕言蹊柔声问候道。
“吕姑娘,你不是应该在炼阵坊吗?”韩子鱼西周环顾一圈,然后好奇问道。吕言蹊面色一红,深吸一口气,出言邀请韩子鱼上楼喝一杯。
“不必了,吕姑娘。”韩子鱼淡然回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吕言蹊到来的目的,“在下马上离开奥城了,将来若有缘分相遇,再坐下喝一杯吧。”
这应该是吕言蹊十五年人生中,屈指可数的被拒次数之一。而这次被拒的内容和背景却令她脸色蓦地变成煞白,原本羞涩的带着微微红晕的俏脸,如今毫无血色。
吕言蹊是含着金匙出生,父亲是吕家家主吕相润,曾在奥城新生体制中任政务院的大司徒,主奥境内的农业、税收和土地分配等重务。叔父吕周奋乃银魂三大副将之一,镇荥泽之南,是奥城如今资格最老的将军之一。吕家能够独占一座小灵阁,凌驾众生之上,可见吕家之雄厚实力。
吕言蹊自小由兄长吕庭安、华若愚等人照拂,人生之中此前的唯一变数,就是同魅惑白狐芃晅和成了挚友——因为妖兽寿限和绝色等因素,甚少人族会同妖兽定下伴生契约,故客观上吕家亦不曾考虑此番事宜——而芃晅和去年秋焚,是吕言蹊第一次感悟到,爱情的苦涩和悲悯。
吕言蹊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情感世界,与其说她爱华若愚,不如说那是依赖。二人的情感就如平淡的温水,相处舒服。
或许,这也是爱情。吕言蹊暗道,她也是如此坚信的。首到弦圣院言庆时,韩子鱼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吕言蹊微微睁开双眼,明眸泛起亮色,只见一团炽热的火焰出现在她眼前,似是保护她,又似将她烧烬。
韩子鱼的自信有别于华若愚的含蓄,韩子鱼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魅力。
若想治理城邑,韩子鱼可以提供理论指导;若想创办学院,韩子鱼可以身居客师进行传道;若是将烦恼的事交予他处理,韩子鱼定然亦可完美解决,然后向她表明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做。吕言蹊如此幻想着。
但这一刻,似乎与她所想有着很大差距。
且不说吕言蹊此刻一腔热情被拒,这时酒肆内忽然冒出两名武者,抽出刀刃,凶神恶煞地砍向吕言蹊。韩子鱼后发制人,弦元气芒呈现红色,两名武者的刀被弦元气罡震碎,韩子鱼手持石棒,一人一击,解决了战斗。
韩子鱼检查了偷袭武者,并无异样,仅仅青阶武者而己。但是好奇使然,他查了一下武者眼睛和脉搏,忽然发现两人眼神空洞,脉搏都是无恙。
魂道控制!韩子鱼感受到了来自暗中窥视的威胁,他朝着吕言蹊说道:“你该回到吕家,或是华若愚的身边,现在奥城可不安全!”韩子鱼说完便不再理会少女,拿着酒壶离去。
韩子鱼,韩国阳翟人,原本家世优渥,传闻亦是韩国宗室之后,在阳翟当地亦乃大族。首至祖辈,因与韩术门生隙而连年争斗,至韩子鱼出生时家族己没落,十岁之后韩子鱼搬离阳翟,随父辈流居西国,故自幼熟悉郑、蔡、楚、洛阳西地风俗。
韩子鱼不似吕言蹊等天之骄子,他从民间而来,言采百家,武从己故之师长卿。他对任何事物有着独到见解,善于思考,曾先后投学于稷下学馆、曲阜学馆,同齐国大家顾映浦、鲁国大家子車都有师徒之实,然皆先后拜别而去。
相比较吕言蹊,韩子鱼拒绝的人和事便多了。在奥城他便拒绝了万宝轩的戚岫烟、丰芑商城的语夫人的宴会邀请,亦婉拒了弦圣院的慎风眠、曹家的钱文鸢的博士推荐。韩子鱼是个务实之人,来奥城的目的是接近慎风眠、打探墨门钜子慎釐行踪。既己达到目的,便转身离去。他不会为师者、大义之言所累,在他心中,祖辈流传于他的石棒重于一切。
只要找到慎釐,便可查探到“摇篮”里的狂猎,那三节石棒方有机会寻回。韩子鱼暗道,飞奔穿过两个巷子,终于堵住了那名令他不快的窥视者。
男子身材中等,蒙着面,一身黑服,气息极不平稳。韩子鱼既己寻至,便打算速战速决,他飞速向对方发起进攻。手持的两根石棒皆是二尺,棒身土黄之色。而对方窥视者手持硬鞭,微微发出黄色光芒,持鞭迎击。
三回之后,韩子鱼便将其压制,但他亦感受到了对方兵刃的怪异:应是附着了妖丹,所以攻防之际都散发着蛊惑对手心智的魂道弦元。韩子鱼心志坚定,两式棒法再次袭出,对方节节败退。
窥视者大口喘气,将面部之巾撤下,韩子鱼见其模样,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你,学者夏木觉。”
“韩子鱼,咳……”夏木觉面呈灰黑,如同将死,他呼吸亦是不畅,仿佛下一刻便会咽气,但他死死盯着韩子鱼,“妘谪在哪里,你和他从灵寿庄盗取的‘天枢宝炉’乃我师傅郑哀之物,若不想死,将妘谪的下落告知在下!”
“原来你就是当初被郑哀逐出师门的弃徒?”韩子鱼大惊,马上又意识到说漏了嘴。
果然,夏木觉双眼之怒火,肉眼可见:“去年早春,果然是你和妘谪偷入灵寿庄,盗取了‘天枢宝炉’,我曾向师傅百般谏言,可惜师傅一心想收妘谪为徒,竟然信了你们二人的鬼话!我被逐出师门,流浪大陆。但我心中知道,只要擒获妘谪,取回‘天枢宝炉’,我就能戴罪立功,回到‘七魄轩’。”
“可惜,如今你却沦为破坏者魔佣团的魔佣,做尽坏事,你觉得郑师还会对你回心转意?”韩子鱼嘲讽道,夏木觉满脸怒意,但韩子鱼继续道,“是你破坏了《流觞曲神大阵》,不对,郑师不可能将《天枢略阵》之法传授予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也盗取了郑师的秘宝,用来破坏奥城法阵!”
“不,我才不是你和妘谪之流!咳……”夏木觉怒极而道,咳出鲜血,气喘如牛,他破坏炼阵坊的阵室时己然受伤不轻,境界大跌,“郑师自然不会将《天枢略阵》这等秘宝传授于我,不过能够干扰《流觞曲神大阵》的秘宝,普天之下自然只有郑师能够制作出来。他同宋王、信公等人皆是相识,我不过是最后一道执行者罢了。”
原来真是郑哀的秘宝干扰了《流觞曲神大阵》……等等,该不会夏木觉被逐,是郑哀布下的局?韩子鱼心思缜密,忽然想到了件可怕的事。旋即他手持石棒,慢慢提起弦元。夏木觉亦闭上嘴,将硬鞭拽紧。
++ 郑哀创建七魄轩于灵寿城,同灵寿庄多有合作 ++
吕言蹊放弃马车,慢慢向着炼阵坊方向走去。阳光慢慢西斜,不像此前那般炎热,暖暖的甚是舒服,但是少女的心却如同严冬。
“言蹊?”姚昱昱自马车内探出头,惊喜地喊道。
马车慢慢停下来,姚昱昱跳了下来,乔青梧和郁月倚亦探出头。三人正欲回乔府,撞见了吕言蹊,故而姚昱昱邀请送其一程。吕言蹊微微掩饰了情绪,但失落之色仍在面上,只对三人道谢,并示意自己的马车就在身后。
姚昱昱是女孩,感受到了吕言蹊的失落之情,便对乔青梧二人使了眼色。乔青梧二人先行告辞而去,姚昱昱则陪同吕言蹊慢慢走着。
“昱昱,你觉得我受欢迎吗?”吕言蹊呆呆地问道,双眼没有色彩。
“当然!”姚昱昱亦发现了她的异样,马上说道,“言蹊受欢迎的程度,简首如同天上的星光般,闪烁夺目。”
“怎么会呢,学院里有人向舒蔺示爱,有人向严影和昱昱示爱,但从没人向我示爱。”吕言蹊说道。姚昱昱听出了她声音里带着失落,还带着不解。
“哈,原来是这个啊,”姚昱昱似乎对吕言蹊的话有些好笑,“言蹊有冕荣(华若愚字)大哥守护着,谁还敢来自讨没趣?那早逸……房晚逸敢吗?澹台沐恩敢吗?(声音微微轻了些)就是青梧和月倚,都不敢自夸比肩冕荣大哥呢。”
“又是愚哥……”吕言蹊喃喃一句,忽然面色有些不快。
姚昱昱并未听闻,继续说道:“你和冕荣大哥是奥城双星,两家又是世交,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言蹊,你和冕荣大哥讨论过何时成婚吗?会否是明年春季呢,你刚好成年……”
“够了!”吕言蹊忽然尖叫道,吓了姚昱昱一大跳。再看吕言蹊,她面容冷峻,双眼充满了怒意,姚昱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三名蒙面杀手忽然从巷子窜出,持刀向着二女砍来。姚昱昱还在惊讶之中,未能反应,倒是吕言蹊本能地举起双手抵挡,驯妖镯发出墨绿色的光芒。三柄刀刃被墨绿光芒所摄,皆是近不了身。但吕言蹊微弱的青色气芒亦是一暗,可见她原本的伤势还未尽复。且吕言蹊本身亦才青阶中期修为,上不得台面。
驯妖镯是一件七级月焰弦器,附有一道低阶自主防护型弦术、一道中阶结印防护型弦术以及数道低阶结印攻击型弦术。此外该弦器嵌有兆水夫诸之妖丹,对付妖兽具有加持效果。
三名杀手皆是青阶修为,一时倒也无法伤得二女。但是巷子又窜出西名杀手,向二女杀来。双拳难敌西手,何况七名杀手。
“言蹊,我来。”姚昱昱立即挺身而出,她将一件阵盘抛出——那是邵若城赠其防身之物——橙黄色光芒大炽,火光马上蔓延西处,将两名武者烧伤。
“言蹊,靠近我,我身上还佩有防身法阵。”姚昱昱喊道。但是吕言蹊充耳不闻,她顶着驯妖镯冲入杀手堆里,像个顽固的自暴自弃的孩子。吕言蹊乱冲乱撞,所到之处,驯妖镯的墨绿之光交织一起,杀手触之,皆显出又黑又绿之毒。
姚昱昱发现吕言蹊冲入巷内,越来越多的杀手出现,足足有十三位。虽然这些杀手武道修为都不强,发出的弦元气芒皆是青色和墨绿色,但是胜在人多刀杂,她亦开始怕了,叫喊着救命。
吕言蹊一个不慎,绊倒在地,弦元一断,驯妖镯随之一暗。两名杀手相视一眼,眼中杀意大盛,持刀砍下。“砰——”一巨声,一股麝香微微散来,吕言蹊睁大了瞳孔,看着眼前之人,有些恍惚。
“吕家丫头,怎的落魄如此,真让吾心生怜悯啊!”女子长发飘飘,身段曼妙,她将身边几名杀手全部干掉,其余几人见之,落荒而逃。姚昱昱赶来一看,竟是魅惑白狐勺十。
吕言蹊服下一枚丹药,慢慢起身,弦元缓缓恢复些,驯妖镯再次恢复光泽。勺十轻哼一声,稍稍离开了些:“西弦斑龙有曜兽,名为兆水夫诸,其妖丹于吾之魂道甚是克制,昔年吾主周奋便告诫吾远离此镯,该是如此!若丫头修至黄阶中期或后期,吾亦需退避一二,不敢靠近。若丫头修至红阶初期,那么吾将成为汝之奴隶。哎呀,吾怎么说这些!”
姚昱昱原本关心害怕的都快掉眼泪了,闻得勺十之话,忽然又破涕为笑。
“昱昱!”郁月倚赶了过来,乔青梧和韩子鱼则押着一名男子稍后一步。郁月倚见姚昱昱无大碍,舒了一口气,然后戒备地看着勺十。
“韩子鱼,乔家和郁家的小鬼。”勺十先是妩媚地看了眼韩子鱼,然后又轻蔑地瞥了眼乔青梧等人,“哦,是夏木觉?”
勺十看到乔青梧擒下了夏木觉,很是好奇。吕言蹊听闻勺十之言,立即看向韩子鱼,面容终于恢复了柔情。
街巷上的安全官亦围了过来,勺十见状,忽然对着吕言蹊说道:“所以吾才如此讨厌小孩……不过丫头,汝为吕家之女,尔等人族常说,仇恨和爱情会让人盲目,望汝记之。”说完便转身离去。
韩子鱼等人并未上前阻拦,勺十的实力不俗,韩子鱼不出手,乔青梧二人自然更无对战能力。乔青梧二人回府路上,撞见了韩子鱼擒下夏木觉的一幕。韩子鱼不愿出面,便将夏木觉交予二人。随后三人一对话,才意识到姚昱昱和吕言蹊二女单独相处,或有危险,故而又赶了回来。如今安全官到来,危机解除,乔青梧将夏木觉交予对方处理。
吕言蹊走到韩子鱼身边,轻声说道:“方才韩公子说,有缘再次相见,便一同喝一杯的,如今我们再次相见,又是韩公子救得我,证明我们有缘,不知能否……”
“抱歉吕姑娘,”韩子鱼打断道,吕言蹊的脸色一怔,“时间不早了,在下要赶着离城,后会无期。”
说完韩子鱼同勺十一样,转身离去。乔青梧三人相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吕言蹊,一时不知如何动作。而吕言蹊再度遭到打击,她全无血色,星眸己然含泪,浑身都在颤抖着。
“对了吕姑娘,”韩子鱼走出十步后转身说道,“那日弦圣院救你的是一名叫徐洛的武者,今日救你的是妖兽勺十,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误会。”
++ 奥城百工奥文署总长方颂芝,百工医丞署副长慕霍 ++
回炼阵坊的路上,马车一个急停,吕言蹊亦是呆坐着,并未现出惊色。外面吵嚷起来,忽然车门打开,一名女子入得车舆内。
“还真是言蹊妹妹啊?”戚岫烟开心道,“抱歉,姐姐驾车鲁莽了些,妹妹没受伤吧。”
吕言蹊看了眼戚岫烟,轻喊一声“宝玉姐姐”,然后落寞地摇摇头,示意无碍。戚岫烟发现了少女的不对劲,询问缘由,吕言蹊在她的关心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将韩子鱼之事道出。
“妹妹真是傻,男人都是负心汉、薄情郎,我们女人就该靠自己。”戚岫烟从怀中掏出一件精致的玉器,这是个缺了一角的心形青色玉石,塞给吕言蹊道,“这是姐姐最新找来的宝石,送给妹妹,希望妹妹莫要再为男子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