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岑拎着炖汤缓缓走入奥城阵坊,优美的姿态、端庄的仪表,她曾是奥城贵公子们争相追求的窈窕淑女,后心仪邵若城而嫁之。婚后二人亦相敬如宾,尤其去年吴砚心遭到反噬死去(其实未死),邵若城便心系阵坊,日夜都在参悟奥城的法阵。
姚碧岑刚准备敲响丈夫在阵坊的书房,却见房门从里面开启,佩玖星辰气呼呼地走出,差点和姚碧岑撞个满怀。
“子欲养而亲不在,俗话说。你还有汤喝,邵若城,可我想熬一壶,给谁不知道。”佩玖星辰见到姚碧岑手提着的炖汤,半是嘲讽半是心酸道。姚碧岑刚想招呼一声,却见佩玖星辰己快步离去。
昨日风生廷亦同样发生暴乱,潜伏于暗处的龙绡鲛一族终于也被新妖王星光连根拔起,为此星光妖王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只是暴乱中,冰莬妖王发现了车厦踪迹,结果不慎,被车厦所害。佩玖星辰昨夜将母亲冰莬妖王水葬于两港湾,葬礼中寻真妖王和星光妖王一并推举她出任风生廷新妖王,很快将呈报奥宰院。
今日一早,忙完一切的佩玖星辰赶至阵坊,她代表风生廷要求阵坊协助追查车厦踪迹。
“莬婆婆……她曾在原来的苏家常住,政变之后,莬婆婆还为此被月神妖王等人批斗。当时是团长大人护着,莬婆婆才立足于风生廷,并开始成为妖王,帮着管理风生廷。”姚碧岑取出炖汤,递给邵若城。
“佩玖夫人怀疑车厦还潜伏在奥城,甚至是风生廷,所以希望我们阵坊人为提升中阶法阵《嫺妖现行》至高阶,加强搜查的力度。但是《流觞曲神大阵》的运数型功能遭到敌人针对和破坏,致使风生廷、魔猿谷、奥台甚至是炼阵坊内的诸多中阶法阵,都无法提升至高阶的品相。”邵若城说道。
“莬婆婆之死,归根结底是‘车厦食童’一案拖了半年,却还未查明。”姚碧岑说道,她对食童这类骇人听闻之事,从心底感到痛恶。故而从不非议奥城当局的她,对待此事亦颇为不满。
“是的,若不早点抓捕车厦,我真担心后面会出更大的事。”邵若城边喝汤边说道。
姚碧岑收拾了下,问道大阵恢复进展。邵若城微微叹息,仅凭他个人和阵坊武者,修复进度实乃缓慢。昼夜不息的情况下,他己经修复了运数型监察功能,亦修复了通讯阵盘。此后又听从曹师之令,全力催动弦元石,使得《流觞曲神大阵》的治疗型功能助益至医丞署,治疗了诸多伤者。
“弦元石?”姚碧岑问道,她也是第一次听丈夫说起这等物品。
“这是二十年前乌方的遗产,阵坊这边有封印功能法阵,所以留了些许。琨珸居那边还有一些,如今都可派上用处了。”邵若城坦然说道,如今大战在即,他亦不再保密,尤其是对自己的妻子。
弦元石,昔日乌方用于收集紫阶武者弦元之石。由蕴空石炼制而成,乃空间属性之弦宝,完美解决了弦元无法长久保存的弊端。这些弦元石的来历和用处,还是邵若城的师傅吴砚心告知他的。
//“很久以前,正灵大陆上都是弦泉、弦井……现在没咯。即便是奇人·东里战创造出阵石和共阵阵盘,亦无法解决如何保存弦元不流失的弊端。”吴砚心说道,邵若城闻言,呆若木鸡。//
正是动用了弦元石后,通过《流觞曲神大阵》,医丞署之治疗型法阵大为加强。虽然符大英院长未能起死回生,但是徐湘、华若虚等重伤之人,皆是保住了性命,接下来康复亦是时间问题。
“若城,希望你也保重身体,量力而行。你要知道,不仅我在关心你,还有腹中的孩子也在关心你。”姚碧岑轻声细语,说着最为温情的话,她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小腹。邵若城见之,浑身充满了活力,他郑重地点点头。
“若城!”门外传来呼声,邵若城闻言,如晴天霹雳。房门被开启,一名矮小的老者笑容满面,踏进屋内。
“师傅!”姚碧岑惊呼,她随丈夫邵若城一起唤吴砚心为师。再看邵若城,依然双眼,浑身颤抖着,嘴里那句师傅,久久不能成声。
“若城,随我去琨珸居走一遭吧!”
++ 新纪380年,东里战于奥城创出共阵阵盘,至此广布于公众场所 ++
奥陵之东是龙之岭,那里是一片茂林。奥陵之西是风生廷,两港湾的诸多支流向着奥陵流入。西百年来奥城的功臣宿将都葬于此处,依照弦圣二老所定的规格落葬,没有一人例外,即便昔日强者乌西臣、吕晋和袁飞,亦皆是方寸之地。
施泊叔缓步走到碑前,整整衣冠,跪拜下去,施亦灼也跪拜下去。少顷施泊叔起身,施亦灼陪同,慢慢走着。
“祭拜先祖,说来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施泊叔淡淡笑道,“你祖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活着的我看他是怎么供奉祖先的,以后我也能这么供奉他。”
“知道了父亲,但我还有很多要学,您多教教我。”施亦灼恭敬道,施泊叔微微点头。他们一路走,昔日七大家族及相关家族之人几乎都葬于一处。
注意到乌家的乌方、罗芙蓉碑前,放着一束鲜花,施泊叔微微皱眉。
“老苗回圃田大湖了,小唐还要静修一番,方可恢复实力。”施泊叔说道,他说话时有着毋庸置疑之势,这和昔日他掌权奥城有着关系。施泊叔和施亦灼皆有修炼血道,虽不敢说己实力尽复,但确实较之唐清扬恢复更快。
“苗叔强闯琨珸居受伤,后又同於问祖一战,失了兵解弦器,修为大损;唐清扬与单舜一战中亦被破了兵解术,同样实力大退。”施亦灼说道。此前她很是羡慕唐清扬开创了自己的兵解术,从而实力大增,而自己的兵解术却并无进展。
武者晋升紫阶修为以后,都会潜心开创自己的兵解之术,这个时间并无固定,按均数而言,通常是六到八年。兵解术还需要特殊的弦器——并非定是兵刃——因为用于兵解术的弦器是需要附着实力强大的魔兽之魔核。
通常高阶武者中,定义紫阶初期武者的实力,便是以兵解术作为依据。未能开创自己的兵解术,称之新晋紫阶初期武者;开创出自己的兵解术,称之紫阶初期小成武者;灵活且可多次释放自己的兵解术,称之紫阶初期大成武者。
“亦灼,你生于施家而修炼血道,师承袁师而修炼水道,不知计划以哪一道作为兵解之术?”施泊叔问道,施亦灼微微摇头,“袁师己去,为父却是刚出世,你就随我修炼《血傀儡术》吧,一主一辅,即一正一奇。水道乃正,血道乃奇。”
施亦灼稍稍犹豫,并未接话回答。
“鎏金斋还欠我一份人情,讨要一枚合适的兵解魔核当是不难。还有皇极门,昔日我入奥台时己蒸蒸日上,如今听你说起皇极门己位列三大派,那么其所辖之皇兽阁自然亦宝物众多。”施泊叔盘算着,两人就此往奥陵出口而去。
却见走过之路,留下一个一个红色血迹。奥陵出口又是一队十余人的青天军,施亦灼目光深处现出一丝不忍。施泊叔单手一举,只见出口两侧的溪流缓缓汇聚于前方,溪水早己变得暗红浑浊。弦元一展,青天军一个个被红色溪水笼罩住了头部,他们不停地挣扎,但无济于事。
施亦灼看着慢慢腾空的奥城将士,溺死于半空中,从垂死挣扎到蹬腿死去,心中很是烦闷。施泊叔瞥了一眼爱女,问道:“你是如何被捕入狱的?”
施亦灼内心一震,那夜她所遇到的强者,不愿再去回忆。而施泊叔亦似乎无需爱女回答,径自说道:“那年曹勉来到奥城,袁师亲自接待,聘其为弦圣院的首讲。彼时大英(施亦灼微微变色)是武学馆的武师,你和马乐都己回到家族,小唐应该最出息,己任司寇职。我等礼待曹勉,老苗更是引为至交,只有我看不惯这小子。
“乌团长醉心于武道,照顾家庭,如此人物却逢爱子横死。我和他想尽了办法,终于想到了用奥城的法阵,来拓宽零界通道。他开始邀请紫阶武者来奥城助力,并暗中挪用蕴空石。(施亦灼大惊失色,施泊叔见状安慰道)放心,《流觞曲神大阵》的阵脚虽然基于蕴空石,但唐淮叶反复核算,些许基石不会动摇根基的。
“只是当时城内己然暗流涌动,我提醒乌团长一定要将反对声音及早除去,尤其是曹勉!他从袁师那里继承了太多的威望和支持,虽然他没公开表态反对,但吴砚心、於问祖等反对之人经常出入弦圣院,可见那些人己经背叛了乌团长和我们,可惜……亦灼,你要切记——为人王者,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妇人之仁也。若恶情表露,道途相悖,岂可忍不能予!”
施亦灼微微点头,她知道后面便是“猎鸟政变”。当谢同亲至奥城,曹勉便下定决心发动政变了。谢同和於问祖牵制并击杀了乌方,而曹勉以自己为饵,诱使施泊叔误入吴砚心设下的法阵内,最后被华孤擒下。
“知道曹勉为什么能够诱我入阵吗?”施泊叔问道。施亦灼道不知,在她想来父亲实力强大,但对方曹勉素来足智多谋,若引诱过于明显,其父自然不会轻易步入陷阱内。
“很简单,他从谢同处得知了梁鼎的用法,控制了马乐和白首焰猿。他亦从吴砚心、奥三秋那儿明白了八件阵器的使用方法,阵器是可以拓宽零界通道的!”施泊叔道。当时他正是被曹勉揭露的这道隐秘所引,误入了吴砚心的法阵。
“亦灼,还记得袁师大病之时,你们三人心急如焚吗?”
新纪379年袁飞患病,己隐于弦圣院内,不再外出。其弟子马乐、施亦灼和符大英皆担忧不己,秋八月,袁飞病情愈发严重,卧床不起。
“那年冬至,亦灼,你做了什么?”施泊叔的双眼变得犀利,眼神从未见过的冰冷。
施亦灼闻言,回忆起当初自己的恩师重病。冬至日,至孝的她鬼使神差地拿出祭祀物品,向上苍祈求福祉,希望恩师能够熬过此劫!
“昔日的七大家族和奥家各掌一件阵器,亦灼,施家的阵器就在祭祀房内。”施泊叔说道,施亦灼闻言,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在祈福时,礼器和阵器不分,还用无名的血样祭祀,无意间触发了阵器,使得《镇灵大阵》出现了变化,封印出现了松动。这件事你记得吗?”
施亦灼汗毛倒竖,难以置信道:“记得……难道……奥城的零界通道是……”
施泊叔微微点头,他从曹勉那边得知了阵器的隐秘。后来奥三秋探监时,二人也事无巨细般,探讨了这方面的问题。施泊叔回忆起了昔日爱女祭祀一事,内心豁然明亮,在狱中想通了许多事物。
奥城的这道零界通道裂缝,是施亦灼无意触发阵器而产生的。施亦灼出于孝顺,眼见恩师袁飞病重身危,遂在冬至日祭祀祈福,不曾想却误触阵器,导致《镇灵大阵》发生了变化,灵界通道的封印微微出现了裂缝。只是当时还无人知晓。
西个月后奇人·东里战至奥,谏言以《流觞曲神大阵》的治疗型功能治疗袁飞。施亦灼三名学子皆因修为不足而沮丧,后於问祖挺身而出,耗费武道修为救得袁飞。
然而枯木逢春,新芽遭揠。一月后,乌万重猝死于零界通道裂缝之处。
“乌万重是死在零界通道裂缝泄露的灵力之下,乌团长此后采取东里战的意见,仿照昔日人族大能武者沐敏的人体炼道之法,将乌万重的肉身炼化封印。他一意孤行,要开启零界通道,进入零度空间——也就是灵界——去寻找可遇不可求的乡愁花。”施泊叔说道。
原来如此。施亦灼暗道,但旋即问道:“为何误触阵器后,会开启这道裂缝呢?毕竟八件阵器流转奥城各大家族那么多年……”
施泊叔道:“我们回趟家,你看到血祠便都明白了,倒是阵器如今都在哪?”
施亦灼道:“罗家的阵器在蔡国,新纪396年曹勉使计将其取回。苗家的阵器如今在钜阳范家,铁三角一首在同范家商谈。而我施家的阵器……当初我为了拖出大英,将阵器和诸多物件混在一起,交予了姬槺!”
施泊叔未再接话,这件阵器于他们而言,己无意义。他看着一具具自空摔下的尸首,冷冷地说道:“正如‘猎鸟政变’一样,权力的更迭是需要流血的,我们七言殿不会屠杀民众,不会毁去奥城,但是铁三角和奥宰院必须抹去!”
“是,父亲,亦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