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丹丽,为什么如此对我?”苏尧待婷婷带走后,开口问道。
“你在说什么?”李识一愣,回道。
“韦丹丽,我从小就爱慕你,近些月的相处,你的言行举止我早已熟悉万分,尤其是你身上特有的香味,”苏尧说道,“当听到你第一句话时,我就知道是你了。”
眼罩被取下,一名杀手打开舷窗,屋内顿时明亮起来。苏尧久冥初现,眼皮有些酸痛,视野有些局限。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精瘦严肃的男子,居然是他认识的赵国行人(官职名,主外交)魏锡琉的手下,足司。
魏锡琉与其父灵寿侯乃属同僚,足司是魏锡琉的得力手下之一,常伴魏行人出使他国,武技高超。最为著名的事迹就是魏行人出使郑国,遭到郑国本土佣兵团“红色野草”的阻击,足司挺身而出,一人力敌“红色野草”三名红阶武者而胜之,护着魏行人扬长而去。
苏尧看向舷窗,那儿有位丽人正高傲得瞥了他一眼。
“你很少直呼我名了,”丽人轻轻依靠窗口,转首看向外面的淄河,春风吹在她光洁柔滑的脸颊上,似十分的留恋,似恋人沉浸爱河的缠绵,丽人那圆润的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尽的温柔和恬静,“为什么不在那丫头面前揭穿我?”
“她若知晓,岂能存活。”苏尧苦笑道,言下之意,他也知道自已难以活命。韦丹丽略微赞赏的一颔首,嘴角始终露着一丝微笑,给人亲切万分。但在苏尧眼中,她那动人靓丽的眼神一直看着船外,这种无视也令他心寒。
“你到临淄第一天的晚上,我们就盯上你了,韦小姐一直给我们通风报信。”足司开口说道。苏尧听后,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一幕,第一晚韦丹丽在船舫迷路,下船后遇到齐国东莱君宴请魏行人之事。到临淄第三天,船舫遭到杀手,婷婷事后告知红衣女子李识的可疑,但是那日韦丹丽同样披着红色丝巾。第五日城门大战,也是让对方完全摸透了行程。自已一直怀疑黄敬诚,却从不曾怀疑身边这个女人。
“第一次刺杀,你被玲珑宝阁的人救了。第二次跟第三次你都被那个徐洛给救了。今天,看谁来救你。”足司狠狠地说道,这也确实是让他郁闷不已的事实。
第一次刺杀遇到了徐洛盗宝,苏尧真未知晓还有此事。
“嫁祸给黄敬诚,由陆婷婷作证。这就是你们的计谋?”苏尧问道。
韦丹丽笑着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向那丫头下手。”
“因为你们不想招惹徐洛这位身份不明的强者。”苏尧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让陆婷婷活着,嫁祸给黄敬诚,能做个人证。”
“人倒不笨。”足司说道。
“你们还勾结齐国的琅琊将士,让他们来刺杀我?”苏尧问道。
足司冷哼一声,并未回答。正在这时,法阵示警,几人略有惊异。足司命人打开法阵通道,却见杀手押着婷婷进到屋内。韦丹丽和足司皆是一惊,前者下意识地看了看船,已经快靠岸了。
中了迷香,居然还能逃脱?要知道船上的杀手皆在黄阶修为以上!婷婷的出现,让谋划者手足无措——苏尧的猜测是正确的,婷婷是纯粹的人证。既已如此,足司索性撤去法阵,命人去查看船上的情况,尤其是黄敬诚的生死。
“林苏尧,老娘才不喜欢你呢!也不瞅瞅自已什么模样,人笨武功差,还有撕纸癖。真不知你这十九名是怎么排上去的。”婷婷被押进来,恢复精神的她,劈头盖脸地冲着林大公子一顿臭骂。
“你……你这个傻女人怎么回来了?你才是笨蛋呢,我乃堂堂赵国林氏家族少主,迷倒万千少女,你懂什么?”苏尧起先很是吃惊、甚是惋惜,但随即奋起,还以颜色对骂起来。
“那些少女莫不是瞎了不成。自恋又可恶的家伙,毫无男子气概,遇事就畏畏缩缩,长得高大但还不如瓜子洛。”
“你……你……我,我好歹还是《公子榜》贵公子,皓月萤火是也!”
“静幽楼肯定被你们林家收买了,你花钱上的榜单,野榜!”
两人肆无忌惮的争吵,将在场的主事者与杀手全然不放眼里。但是众人身上的杀气愈发浓烈,韦丹丽呵呵一声冷笑,打断道:“你的兄长林苏唐是排名《公子榜》第七的皓月千山,静幽楼的寓意为清冷其外,暖心深情。而你对比他,任何所为都只是萤火之辉。”
随着此话一出,苦涩的记忆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向苏尧内心最脆弱的部位,刮的他阵阵心痛。早在幼年,出类拔萃的兄长就如皓月之辉,让渺小的自已倍感压力与自卑。
“丹丽姐,原来是你想杀了林苏尧,嫁祸给黄敬诚?”婷婷至今对此还匪夷所思,纯真无比的她一直拿韦丹丽当好姐妹,几日的相处——尤其是对比李识——她觉着韦丹丽亲切大方,博学多才,心中敬仰至极。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韦丹丽针对苏尧,居然谋划了如此繁多的杀局。
“可不就是我么,”韦丹丽用李识的声音说道,“陆家小妹。”
她的口技十分精湛,将自身温柔绵绵的声音转换成李识嘹亮略尖的音色,让婷婷目瞪口呆。单凭声音,实难判别两人。
苏尧却是苦笑不已——韦丹丽精通乐理人文和琴棋书画,多才多艺。虽然静幽楼将其列为《美人榜》第十,评语“春风拂面”,但事实上韦家乃中山贵族,历史悠久可追溯至白狄鲜虞,与中山姬氏源远流长,韦女更是才貌出众,博学多识。如此,她于去年被静幽楼评选上《美人榜》。
++ 韦丹丽,字妙灵,中山韦氏娇女,静幽楼列其《美人榜》第十,号“春风拂面” ++
“呜——”船声响起,手下查探回来,悄悄在足司耳边低语:关押婷婷的人全部被撂倒了,黄敬诚还未逃脱,另外,船即将靠岸。足司暗知时间不多,上前一步,杀气凛然,为今之计只有两人都杀了。
林、陆二人见状知道到了生死之际,婷婷有些委屈的撅着嘴,旋即直视足司,眼中的怒火可见。苏尧则充满了恐惧与不甘,在死亡来临之际,两人的状态是完全不同。
相较于婷婷的嫉恶如仇,苏尧只觉得心跳急速,气喘如牛,脑海闪过无数念头,冷汗从头皮开始滑落,眼中闪烁着什么,与他的身子微颤相呼应。
“为什么要杀我?——是韦星烟主谋吗?不会,那次误会兄长不是已经澄清了吗?
“那是为什么——难道是贸易宫辰长老指使?是啊,他是代郡辰家之主,主张南北分治。
“又或……难道白狮来向我索命?不可能……它与韦家不熟……应该与魏行人他们也不熟……白狮仅我知晓才是……
“呼!父亲……兄长……是我太没用了……母亲……”苏尧胡言胡语地,逐一分析了最可能谋害自已的势力。苏尧是多么希望得到父辈与兄长的认可,拼命的努力,尤其在他完成了代郡的建设,打通了邯郸到代郡的运输路线。这项成就不仅使得父兄的刮目相看,更使得静幽楼将其列入《公子榜》内。
也是凭借此事,苏尧乘胜追击,毛遂自荐,来到齐国寻找盐业生意,其兄长听闻后十分赞同。两兄弟人前看似埙篪相和,但因为两人本身的成就差距较大,故而实际上只能做到淡而不厌。苏尧敬畏兄长,甚至内心都泛不起超越兄长的波浪,这使得灵寿侯不得不考虑财富与爵位的继承权,尤其林家还统领着赵国第一武者势力——精英联盟。
“兄长……”苏尧念及此,不禁悲呼。只是这声悲呼,令足司停下了脚步,连韦丹丽都略显惊慌地看着他,然后足、韦二人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
足司和韦丹丽之色变,却入得婷婷之眼。
“原来你爱的林公子,是林苏尧的兄长。还有,金色臂钏!”婷婷恍然大悟地看着韦丹丽,后者眼中杀气更甚,美丽的脸上不再春风拂面,而是凝神厉色。婷婷却毫无畏惧——大山出来的孩子就是耿直。
苏尧听闻此言,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丽人,他道:“你一直喜欢我兄长……
“原来你喜欢的是我兄长,不是我!没错,你自小就厌恶我,如今亡国,却委曲求全地跟随于我,原来是暗中谋划刺杀我!原来你一直在戏耍我的感情!
“你愿意跟我来齐国,进到临淄境,你以自由游玩之名,让我甩下吞刀部队。进城之后你又处心积虑地让我交出防身符箓和阵盘,托你保管,这一切的一切,是你!还有昨日傍晚,你一门心思地带我出酿酒坊,还没见到吞刀,你就让杀手直接俘虏了我……”
苏尧边说,神情越发变冷。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将自已引入陷阱,欲除他后快,这让苏尧贵族的自私与卑微的自傲,迅速拉回现实,他开始恨眼前这个女人。
真是够傻的。婷婷于旁暗道,但立刻又觉苏尧可怜,错信佳人。换位思考,若是自已深信的徐洛如此设计谋害自已,她又何尝不会心碎。
韦丹丽感受到他的冷言冷语,心中莫名一慌,但怒火遂起,上前一脚将他踢到在地,疾言厉色道:“没错,我就是要你命,你何德何能配得上我韦氏之女。当你人前自吹自擂,与狐朋狗友炫耀我时,你可知我内心多么的作呕。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看重我的身份以及我的背景。你们林家踩着我中山国而上位,使得百万中山子民成了亡国奴!什么新贵,什么灵寿侯,中山子民永远不会忘记家破人亡的历史。林苏尧,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已,自私的灵魂。”
“干掉他们。”足司有些不耐。韦丹丽并未释放弦元,纯属泄愤,朝着苏尧连踢数脚。看着倒在地上呕着血,但仍骄傲自负的苏尧,她怒火中烧,取出匕首,眼中杀气大炽,毅然下手!
婷婷瞅准时机,身上寒气一散,故技重施。只见一只雪白的猞猁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蜜蜜!”一声,一口咬住匕首,锋利的爪子猛然上扬,直击韦丹丽精致的脸庞。
韦丹丽见势一转,毫无招架之力,惊呼一声。一旁戒备的足司——在听闻手下汇报婷婷撂倒数名手下时他就暗藏后手——连绵拳影轰然袭来,与猞猁利爪短兵相接!
“砰”的一声,足司护着韦丹丽退开两步。而对面的猞猁直接被撞飞三丈开外,但是轻盈的身躯马上伏地咧嘴,做出狮子搏兔状。婷婷将苏尧拉到一边,见后者鼻口现血,心中烦闷倒也去了大半。
足司见韦丹丽无碍,心中稍安:这可是雇主的女人!再见眼前的猞猁,才察觉体型小些,但实力完全不是猞猁可比,通体也是雪白色,头上的红毛极为惹眼。
这是什么异兽,好像是凭空出现的。足司有很多疑问。
时间要紧,不容怠慢。足司再次出手,他出身成拳正宗,主修气道拳术,气道修为已达红阶后期。刚才一击之下,知道那无名之兽并非其对手,战力应远逊自已。蓄势再发,足司一步十丈,已到异兽跟前,纷至沓来的还有四重拳影,变幻多端下或交织重叠,或大小不一。
《拳命皆兵》第一式拳露善刀!拳影重重,化作砍刀,朝着蜜寒兽攻去。
“蜜蜜!”只见蜜寒兽张牙舞爪,寒气充斥了整个船舱,它十分聪慧的避重就轻,硬抗一路刀影后立刻伸爪破开舱体。
“不好!”足司顿觉不妙。果然异兽身后的尾巴长达一丈,不知何时已经将陆、林二人卷起,一并窜出舱外坠入河中。足司后悔方才撤去了法阵,更不甘如此结果,一个呼吸跳入河中,满身力气尽显,化出百十拳影轰向水中的两人一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