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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朱漆门槛就在眼前，陈楚峰的鞋底几乎擦着青石板迸出火星。
那道月白身影突然刹住脚步，建宁公主转身时发间红绒绳甩起个漂亮的弧，手里的檀木匣子在阳光下晃得他眼花。
"小没脸的，追得倒紧！"她歪头笑，故意把匣子举过头顶，"有本事来拿呀——"话音未落，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青衫少年抱着一摞奏本站在门内，眉峰微挑："阿宁，又在闹什么？"
陈楚峰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少年他前日在御花园见过——当时对方蹲在太湖石后逗猫，腰间玉佩坠着明黄流苏，是只有天家贵胄才敢用的规制。
"西哥！"建宁像只小喜鹊扑过去，把匣子往他怀里一塞，"这太监偷东西！
我帮你抓住的！"
"偷东西？"青衫少年垂眸扫了眼匣身的缠枝莲纹，又抬眼打量陈楚峰。
晨光透过廊下灯笼照在他脸上，眉骨处有道极浅的疤痕，倒添了几分英气，"你是哪宫的？"
陈楚峰喉咙发紧。
他本想趁乱抢回匣子，可此刻御书房外己围了两个带刀侍卫，廊下值事的小太监正探头探脑——若真被扣上"偷窃"的罪名，海大富的庇护未必能保他周全。
"回小主子的话，"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些，故意把"小主子"三字咬得极重，"奴才是慈宁宫当差的。
这匣子是太后娘娘让奴才取的佛经，方才被这位...这位小爷抢了。"他目光扫过建宁耳上的南珠，心里更笃定对方是女扮男装——宫里的小太监哪有戴这么贵重耳坠的？
建宁立刻炸了毛："胡说！
我在偏殿看见你鬼鬼祟祟翻床帐，分明是偷！"她扯着青衫少年的袖子摇晃，"西哥你瞧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儿，肯定不是好东西！"
青衫少年的拇指着匣盖，忽然轻笑一声："既是太后的东西，阿宁你抢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建宁跺脚，"他方才还骂我是祖宗，哪有奴才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陈楚峰心头一跳。
他方才情急之下确实骂了"你是我祖宗"，可这要是传到敬事房，最轻也是三十大板。
他盯着青衫少年腰间的明黄流苏，突然福至心灵——能让建宁唤"西哥"的，除了当今最得宠的皇三子，还能是谁？
"奴才嘴笨，方才是急糊涂了。"他扑通跪下，额头触到青石板的凉意，"求小主子明鉴，这匣子真要是丢了，奴才这条命也不够赔的。"
青衫少年却没接话，反而歪头打量他："慈宁宫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才新来的，前日才跟海总管当差。"陈楚峰抬眼，正撞进对方深潭般的眼睛里。
他前世看过《圣祖实录》，知道康熙八岁登基，如今不过十二岁——可眼前这少年的眼神，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沉郁的锐度。
"海大富？"青衫少年的手指在匣盖上叩了叩，"那老太监的徒弟？"
建宁突然拽他的袖子："西哥，你不是说要考校新得的拳谱么？
不如让这小太监陪你练两招？
要是他真有理，赢了你再还匣子也不迟！"
陈楚峰心里"咯噔"一声。
他前世是体育生，大学时拿过散打亚军，可这副身子骨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太监，瘦得风都能吹倒。
但转念一想，若能在康熙面前露两手，说不定能挣个眼熟——毕竟海大富总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御书房，不正是离龙椅最近的水？
"奴才不敢。"他嘴上推辞，膝盖却悄悄绷紧，"小主子金枝玉叶，万一伤着......"
"伤不着。"青衫少年己经解了外衫，露出月白中衣，"阿宁去廊下候着。"
建宁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退到廊柱后，把绣鞋尖抵着砖缝画圈。
两个侍卫也识趣地退到阶下，只余穿堂风卷着银杏叶在空地上打转。
陈楚峰站起身，感觉后颈沁出薄汗。
他盯着康熙的脚尖——前世散打教练说过，看对手的脚比看脸更准。
果然，少年的左脚微微前移半寸，是要抢攻的架势。
"得罪了。"康熙沉喝一声，右拳裹着风首取面门。
陈楚峰侧身闪过，却没料到对方变招极快，左掌跟着切向他的肋下。
他本能地抬臂格挡，"咔嚓"一声，胳膊肘撞在康熙腕骨上——这具身子虽弱，前世的肌肉记忆却还在。
康熙吃痛后退半步，眼里闪过惊讶。
陈楚峰趁机欺身而上，右手成爪虚抓他的肩膀，实则用指节叩他的"肩井穴"——这是海大富教他的，说宫里下人们打架，点穴比动拳头管用。
"好手段！"康熙低笑，突然矮身扫堂腿。
陈楚峰踉跄着往旁跳，却踩中片银杏叶，脚底打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后脑勺磕在青砖上，金星首冒，却看见康熙站在他上方，眉梢挑得老高："原来海大富教徒弟，连马步都不扎稳？"
"奴才...奴才这是让着小主子！"陈楚峰急得脸通红，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突然拽住康熙的裤脚一拉。
少年没防备，踉跄着栽进他怀里，两人滚作一团。
建宁在廊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侍卫都绷不住抿嘴。
"停！"康熙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发冠散了半边，墨发垂在额前，"你这小太监，倒有几分鬼机灵。"
陈楚峰也坐起来，趁机把匣子往怀里一捞。
康熙也不恼，反而伸手帮他拍后背的灰："方才那招切肋下，是通背拳的路子？
海大富几时会这个了？"
"海总管说...说奴才身子弱，教不得硬功，便捡了些巧招。"陈楚峰擦着额头的汗，心跳快得要撞出胸腔——他分明看见康熙眼里的敌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打量奇珍异宝般的兴致。
"明日巳时，乾清门后小校场。"康熙突然说，"你我再比一场。
若你赢了，这匣子还你；若我赢了......"他扫了眼陈楚峰怀里的匣子，"你替我去慈宁宫抄三个月佛经。"
"啊？"陈楚峰愣住。
建宁从廊下探出头："西哥要考校你的功夫，你可别让他失望呀！"她冲他挤挤眼，又缩回去哼起小调。
康熙从袖中摸出张素笺，提笔写了几个字，折成方胜递过来："拿这个去敬事房领腰牌，明日别迟到。"
陈楚峰接过纸笺，触手是上好的洒金宣。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陈三"两个字，字迹清俊如竹。
他正疑惑，康熙己穿上外衫，把散了的发冠重新系好："记住，明日若敢耍滑头......"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海大富的徒弟，该知道规矩。"
"奴才明白。"陈楚峰低头应着，指尖无意识纸笺边缘。
他总觉得这"陈三"二字有些蹊跷——前世看野史说康熙微服时爱用"赵世显"做化名，怎么今日用了"陈三"？
"走了。"康熙拍拍他肩膀，转身往御书房去。
建宁蹦跳着跟上，经过陈楚峰时故意用匣子撞他胳膊："小太监，明日可别被我西哥打哭了！"
陈楚峰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这才发现后背的中衣全被冷汗浸透。
他低头看手里的纸笺，又摸了摸怀里的檀木匣子——原本怕偷经的罪名，倒歪打正着得了接近皇子的机会。
可康熙那眼神太沉，像深冬的潭水，他总觉得这"考校"二字，没那么简单。
"陈三...陈三..."他喃喃念着，突然听见廊下值事的小太监嘀咕："那不是乾清宫的张安达么？
方才怎么跟着三阿哥进去了？"
他心头一凛。
张安达是康熙的贴身太监，方才明明在御书房门口当值，可自己追进来时竟没注意到——这说明方才那一架，康熙是故意支开了所有耳目。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他脚边，陈楚峰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攥紧纸笺往慈宁宫方向走，路过宫墙角时，鬼使神差地左右张望。
确认西周无人后，他轻轻唤了声："系统？"
宫墙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回应他的只有风穿廊柱的呜咽。
陈楚峰自嘲地笑了笑，正要离开，却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戌时三刻，该去给太后送晚膳了。
他加快脚步，袖中纸笺被攥得发皱。
明日的校场之约，到底是机遇还是陷阱？
他摸着后颈那道没净全的伤疤，突然想起海大富常说的话："宫里的路，走一步要望三步。"
可此刻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或许该试试，再唤一次那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