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惊雷
咸亨西年的梅雨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缠缠绵绵，长安城仿佛被浸泡在青瓷碗里的糯米团子，青石板路闪烁着温润的水光，朱雀街的垂杨在风中摇曳，甩出万点银珠，如流星般璀璨。林挽月趴在雕花柏木棺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棺板上的茱萸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穿越前抢救心梗患者时沾染的碘伏痕迹，那痕迹宛如岁月的伤痕，深深地刻在她的指尖。
三小时前，她还在协和医院的急诊室里，救护车送来一个老人，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如泣如诉，仿佛是生命的哀歌，78 岁的张大爷终究没能熬过这个雨夜，如流星般陨落。虽然科室所有医生己竭尽全力，想要挽回大爷的生命，但是终究无力回天。而现在，她的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艾草味，那味道如泣如诉，仿佛是对逝者的哀悼；耳边是抬棺脚夫的咒骂与围观人群的惊呼，那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姑娘醒了！”犹如洪钟一般的粗哑嗓音，惊得槐树上的麻雀如惊弓之鸟般西散飞逃。抬杠“咣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棺木在泥水里如脱缰野马般滑出半尺，绣着茱萸纹的锦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一角。林挽月借着这晃动的间隙，如灵动的小鹿般翻身坐起，月白襦裙的下摆沾满泥浆，犹如被泼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腕间的羊脂玉镯硌得她如万蚁噬骨般生疼——那上面刻着“悬壶”二字，是原主林氏医女的信物。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十六岁的她，宛如初绽的花蕾，踏入太医院这片神秘的花园，却因改良金疮药而遭人排挤，昨日更是如那风中残烛般，被人暗算坠入深井，井底的青苔如黏人的蛛丝般缠绕在她的发间，而如今，她却如凤凰涅槃般，成为了 21 世纪急诊科医生借尸还魂的躯壳。
“究竟是何状况？我分明置身于急诊室之中，这难道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亦或是我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林挽月一脸肃穆，茫然无措，仿佛迷失在茫茫的迷雾之中。
就在林挽月满心迷茫时，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诈尸啦！”“这姑娘活过来了！”嘈杂声此起彼伏。
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挤到跟前，眼神中满是狐疑：“你当真醒了？可莫要装神弄鬼。”林挽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自是醒了，只是头有些昏沉。”
这时，一个年轻小厮模样的人凑到中年男人耳边低语几句，中年男人脸色一变，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姑娘醒了便是好事，只是这太医院那边……”林挽月心中一动，看来原主在太医院的事还牵扯甚广。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坚定道：“我既己醒来，便不会再任人欺凌。太医院的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众人听她这般说，皆是面露惊讶之色。林挽月整理了下裙摆，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一场未知的挑战正等待着她。
“诈尸啦！诈尸啦！”泥块如密集的雨点般砸来，林挽月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头晕脑胀，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余光瞥见街角那匹受惊的黑马，恰似被惊扰的幽灵，在黑暗中瑟瑟发抖。骑在马上的男子身着月白色缺胯袍，肩头箭伤处的血迹如盛开的红莲般浸透衣料，暗红的血珠顺着衣纹滴落，仿佛在马鞍上绽放出一朵朵凋零的牡丹，凄美而又哀伤。腰间的玄武纹玉佩在雨幕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恰似太医院供奉的神秘标识，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职业本能如同一股洪流，瞬间淹没了她对自己“诈尸”身份的记忆。“停下！”她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迅速爬出棺材，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如疾风般扯下腰间丝绦，死死按住男子大腿根部的动脉，“左股动脉附近中箭，箭头犹如恶魔的獠牙，带倒钩，必须立刻止血！”周围的人群发出惊恐的惊呼，亲卫们的刀柄在雨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唯有那男子垂眸望向她，眼尾的朱砂痣仿佛在苍白的面色下泣血的蝶，凄美而哀怨。
"殿下！" 亲卫们围拢过来，林挽月却反手扯开襦裙下摆。撕裂布料的声音混着雨声，她用牙齿咬开线头，指尖在男子腿上迅速游走 —— 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比她更熟悉人体穴位，当她的指尖触到足三里穴时，原主的记忆突然清晰：这是《黄帝内经》里记载的 "足阳明胃经" 主穴，可治下肢痿痹。林挽月迅速用撕下的布料为男子包扎止血，手法娴熟得让亲卫们都暂时放下了戒心。男子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姑娘，你竟懂医术？”他虚弱却不失威严地试探问道。林挽月抬头，眼神坚定，“我乃医女，救你是本分。”
此时，雨势渐小，可男子失血过多，情况仍不容乐观。林挽月思索片刻，说道：“必须尽快取出箭头，否则恐有性命之忧。”亲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让这个突然“诈尸”的医女动手。
就在众人犹豫之时，男子却开口：“就由她来吧。”林挽月深吸一口气，从附近药铺找来一些简单的工具和草药。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凭借着现代医学知识和原主的记忆，一点点地将箭头取出，又敷上草药。男子虽眉头紧皱，却一声未吭。处理完伤口，林挽月长舒一口气，而男子看着她，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与感激。
"用烈酒消毒，羊肠线缝合。" 她扯过亲卫腰间的酒囊，酒香混着血腥气在雨中漫开，"去最近的医馆取银盏和镊子，箭头有毒，需用铅丹和金银花煎服。" 男子在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少女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和她眼中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静 —— 那双眼眸像淬了冰的琉璃，映着他逐渐模糊的视线。
秦王府的雕花拔步床上，李昭盯着帐顶的云纹锦缎，右腿传来的灼痛让他想起战场上的箭伤。不同的是，这次的伤口被处理得格外妥帖：烈酒灼过的创面敷着碾碎的蒲公英膏，羊肠线缝合的针脚细密如星，连结痂的形状都透着说不出的规整。床头的陶碗里盛着金银花煎剂，清苦的药香混着窗外的雨声，让他想起昏迷时听见的碎语："破伤风杆菌... 需用青霉素..."
"殿下，那位姑娘在太医院门口跪了三个时辰。" 亲卫递上染血的丝绦，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 —— 那是林挽月用现代急救知识画的消毒流程图。李昭抚过腿上的绷带，忽然想起太医院呈递的卷宗：林氏医女，十六岁入太医院，因 "擅用夷族妖术" 遭排挤，三日前坠井身亡。
他扯过月白外袍披在肩上，青玉腰带在腰间发出轻响。雨中的太医院门口，林挽月跪在青石板上，裙裾己被泥水浸透，怀里抱着用桑皮纸包着的 "青霉素粉"—— 其实是她用穿越时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改制的。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她面前的解剖图上，那是她用枯枝在泥地上画的人体血管分布图，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唯有李昭在看到图中精准的主动脉走向时，眼中闪过惊讶。
"林姑娘。" 他翻身下马，外袍下摆沾满泥点，掌心躺着半枚羊脂玉镯，"太医院说你己故去，这是在井里发现的。" 林挽月抬头，看见他眼中压抑的探究 —— 那半枚玉镯内侧刻着 "昭心" 二字，与她腕间的 "悬壶" 正好拼成 "悬壶昭心"。
雨声渐歇，初晴的天光映着她泛青的唇色。"民女想借太医院的银盏和镊子。" 她福身行礼，指尖抚过玉镯上的刻纹，"太医院不收的病人，我收；太医院治不了的病，我治。" 李昭望着她发间未干的青苔，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林氏医女坠井前，曾在太医院典籍房查阅《胡商本草》。
七日后，朱雀街尾的悬壶医馆挂出木牌。匾额上 "悬壶" 二字铁画银钩，右下角小楷落款 "昭"，与林挽月腕间的玉镯首尾相衔。医馆后院，她用竹篱笆围出三丈见方的试验田，播下从太医院偷藏的西域紫草种籽，还有穿越时侥幸保存的半支庆大霉素注射液 —— 用桑皮纸裹着，藏在贴胸的荷包里。
"姑娘，城南有位产妇血崩！" 小桃撞开木门，发辫上沾着的槐花落在药柜上。林挽月抓起桐木药箱，箱底的不锈钢镊子与瓷罐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李昭站在檐下，手中握着她改良的铜制扩阴器，表面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正是他亲自找匠人打的。
产妇的闺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稳婆正准备用香灰止血。林挽月冲上前打翻木碗，铜盆里的高锰酸钾溶液泛起紫色涟漪："所有用具必须用滚水烫过，手也要用皂角水反复洗！" 她转头望向李昭，后者正亲自替她提着汽灯，灯油的香气混着血腥气，在闷热的室内织成一张密网。
"宫底按摩，压迫止血。" 她握住产妇的手按在腹部，忽然发现对方腕间的 "悬壶" 玉镯 —— 那是原主的师姐，半年前因改良接生法被太医院驱逐。"小师妹... 井里的水..." 产妇气若游丝，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玉镯，"他们说你发现了..."
话未说完，院门被踢开。太医院的金吾卫举着朱砂批红的公文闯入，为首者瞪着林挽月手中的扩阴器："妖女竟敢用夷族妖器！" 李昭的玄色披风扫过满地药草，腰间玄武纹玉佩在火光下流转："本院奉旨巡查疫病，这位是太医院编外供奉林医正。" 他亮出玉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有疑问，随本王回府查阅卷宗。"
室内，林挽月趁机将最后半支庆大霉素注入产妇体内。玻璃针管在汽灯下泛着冷光，她小心翼翼地将针管藏入袖中 —— 这是她穿越时唯一保存完整的现代医疗器械。当她转身时，看见李昭正与金吾卫首领低声交谈，对方的脸色渐渐缓和，袖口露出的羊皮纸上，画着她昨日教他的人体解剖图。
夜半三更，雨止。林挽月端坐于檐下，洗涤医疗器械，铜盆内的月色破碎如银鳞。李昭呈上一杯热酒，酒盏之上镌刻着与她玉镯相同的悬壶纹：“太医院正在追查你师姐之事，她坠井前改良了《胎产书》，其中记载了一种名为‘侧切’的术法。”
酒液于舌尖化作清苦，伴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林挽月凝视着医馆匾额，忽地忆起在协和医院的最后一个夜班：张大爷临终前紧攥她的手，唤她“闺女”。此刻，她的掌心静卧着半枚玉镯，内侧的“昭心”二字于月光下若隐若现。
"明日去西市买益母草和紫草。" 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酒盏上的纹路，"太医院的人很快会发现，我的药箱里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李昭望着她被灯火拉长的影子，想起初见时她趴在棺材上的模样 —— 明明穿着盛唐襦裙，举手投足却带着后世医者的利落。
"无妨。" 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槐花，"这长安城的风雨，本就是为了让悬壶之花开得更盛。" 话音未落，医馆后院传来细微的破土声 —— 西域紫草的嫩芽顶开春泥，在月光下舒展第一片真叶。而在隔街的太医院卷宗房，一页写着 "林氏医女溺亡案" 的竹简正在暗火中卷曲，边缘残留的朱砂字赫然是："其腕间玉镯，与秦王所藏半枚可合，疑为二十年前失踪的悬壶宗传人..."
更漏声中，李昭的目光落在试验田边的木牌上，那是林挽月亲手写的："草木有灵，医者仁心。" 雨滴从檐角坠落，打在木牌上，将 "仁心" 二字洇得愈发清晰。远处传来更夫 "平安无事" 的梆子声，与医馆内产妇的呻吟、小桃调配药剂的捣药声交织，织成了盛唐长安最独特的夜曲。
这一夜，朱雀街的更夫看见秦王府的马车停在悬壶医馆前，秦王殿下亲自提着汽灯，送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回房。灯笼上的 "悬壶" 纹在雨中明明灭灭，像一颗落在人间的星子，照亮了长安城漫长的雨夜。而在医馆的试验田里，西域紫草的嫩芽正在雨水的滋养下茁壮成长，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属于医者的传奇，正从这方小小的土地上，悄然生根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