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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女人同时看过去，慕容厉回来了，徐蘅借口茶凉烧水，识相的离开，不打扰有情人叙话。
慕容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小莲买的花生搁在桌上，他进门前遇到买花生回来的小莲，才知道沈玉棠来了。
她来答复他的。
上次她来慕容府看他，对他去青楼的事又介意又不介意，显然当时没想清楚，大约现在想好了，过来说道说道。
慕容厉省去可有可无的寒暄，也不拐弯抹角，径首问道：“你对我去青楼的事情，想妥了？”
对这件事，沈玉棠的确思虑好久，说不在意，心里却生出疙瘩扣，说在意，疙瘩扣小如米粒。母亲劝她不要过分计较男人婚前之事，横竖慕容家子孙不纳妾。
成亲后，慕容厉只她一人，夫妻琴瑟和鸣，待日后慕容厉进入太医院，凭他的本事，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定有享不尽的福分。
因此，沈玉棠心里本就不多的介怀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己不介意，自然要说些漂亮话来烘托自己的气度和善解人意，沈玉棠斟酌用词道：“去了便去了，见过蒲柳色，方知牡丹香。你平日忙碌，晨光微露至夜幕低垂，身影不曾停歇。消遣放松也乃人之常情。”
消遣放松？
慕容厉认真品了品这西个字，咂摸出一点“青楼梦好，难赋深情”的意味，自嘲一笑，相识十余载，不过如此。
他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明年开春太医院选拔考试，若我考不上，你跟了我，岂不是受委屈？”
“怎么会呢，若你考不中，全京城没人能考的中。”沈玉棠道。
“未必！去年你们都以为我能考进去，我不也失败了。”慕容厉拿起桌上的花生，剥开一颗尝了尝，煮的有点过，软绵不好吃。
沈玉棠不以为然道：“去年你生病，未能参加考试，哪能算失败？最多气运不佳。”
“气运最是难料，自古怀才不遇者比比皆是。当不上官的，当上官不被赏识的，多如牛毛。”
慕容厉顿了顿，他以前在沈玉棠面前收敛脾性，端一个温文尔雅的架子，并非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实在觉得露出原型会把她吓死。
小时候，他送她一个蛹，本想让她见识化茧成蝶的震撼，结果沈玉棠被蛹吓得嚎啕大哭。
自此，他便知晓，沈玉棠是弱女子，受不得惊吓。
她以为他沉稳、守礼、克己。其实他狂傲、不拘小节、粗鄙起来泼妇也要惧他三分。
他看着她，继续道：“谁又能保证我就官运亨通？”
对上慕容厉深邃的眸子，沈玉棠那股不知所措的无力又升腾起来，她拿不准他到底想说什么，希望得到怎样的回应，只能拣最不会出错的好话说：“你一定能成大事，我从来不怀疑。即便一时明珠蒙尘，可终有大放光彩的一天。”
慕容厉却道：“若我成不了太医，以后也只能靠经营这间药铺为生，无权无势，更不能大富大贵，靠祖上荫庇，混个衣食无忧罢了。”
“我的堂弟们医术不在我之下，明年，博文也会参加太医院选拔，谁能考进去还是未知之数。慕容家向来靠本事排位，博文成为太医，而我落选，”慕容厉不再顾及沈玉棠能否承受，陈述事实：“到时，慕容府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这次，沈玉棠听懂了，慕容厉在告诉她，以后她嫁到慕容家，不一定能像现在慕容夫人李婉秋那般靠丈夫的权威在后宅说一不二，可她觉得慕容厉未免杞人忧天，“你一定能考入太医院，切勿因一次错失时机，妄自菲薄。”
见他不言语，她继续鼓励道：“不止是我，慕容伯父伯母，我爹娘，我们都信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纵然我能胜过京城内的大夫，难保其他地方不会有医术高超者。你可知太医院为何两年选拔一次？”
不等沈玉棠回答，慕容厉首接道：“宫里不缺太医，偶尔空出几个打杂的闲职，把人招进去，幸运如我爹，碰上给先皇治病的机会，加官进爵。不幸如我祖父，到辞官也只是正六品的医官。”
“百年来，慕容家在太医院为官者达数百位，只出过两位正一品御前太医。是其他人医术不够高明吗？”
沈玉棠望着他，如此深入的交谈是第一次，她认识慕容厉，又似乎从未认识他。
“非也，究其原因，就是你所说的，气运不佳。”
慕容厉起身走到窗边，窗外落叶满地，深秋初冬，冷露无声，再过不久，寒冬将至，待明年开春，他又要想方设法错过太医院选拔，无可避免的令父母伤心垂泪。
到那时，偌大的慕容府，周遭喧哗窃窃私语，却会有一个人看穿他、理解他、用她那双慧黠的眼睛凝视他。
那人会说什么呢？
他都能想的出来，她肯定会说：师兄，装病吧，装的挺像。
没准儿他装病吃的药还是从小南蛮子那里拿的。
慕容厉转回身，见沈玉棠坐在那里，垂眸不语，脸上挂着困惑之色，深宅大院长大的娇小姐，期望自己嫁的夫君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又有什么错呢？
她忽然抬眼，语气坚定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番话，我也想不通你为何觉得自己考不进太医院。”
“可是，不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在我心里，你就是顶好的。”
沈玉棠抿了抿唇，起身走到慕容厉面前，他身量高，她仰起头，笑容温婉，“我十八岁了，闺中好友几乎都己嫁人，还有几个姐妹今年陆续生儿育女。”
她放下矜持，拉起他的衣袖，“因为是你，我才愿意等那么多年。考试选拔在即，只管努力应试，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岁岁年年，还有多得是机会。”
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时候不早，”慕容厉不着痕迹的拉回衣袖，有生之年，圆不了众人的梦，人只有一辈子，按自己的想法活，“你回府歇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