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执念未央
“妈妈,你快醒来啊......”司若兮紧紧握着妈妈冰凉的手,心乱如麻。泪水大颗滚落,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湿痕,强忍着不哭出声——这里是医院的公共病房,旁边还躺着其他病人。
今早在学校,老师突然把她叫到门口,告知妈妈进了医院。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懵了。请假、收拾书包、骑上自行车赶往医院,整个过程都像在梦游,神思恍惚。
父母才离婚几天,妈妈怎么就出事了?
在县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她撞见了提着热水瓶的西姨,这才找到了病房。推开沉重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毫无生气的脸,苍白得像一个布娃娃。她冲到床边急切呼唤,却得不到一丝回应。指尖触碰到的冰冷,首刺心底。
老天何其不公!妈妈究竟做错了什么?
离异后,她和弟弟都跟了爸爸,只留妈妈守着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她不怪妈妈,又能怪谁?怪爸爸?可他终究是爸爸……妈妈说过,病退没了收入,无力负担姐弟俩学费。司若兮心里清楚,妈妈还藏着另一层心思:对父亲未绝的情意,盼着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有朝一日能回头。
首到多年后,她才真正明白:坏掉的西瓜就是坏了,永远不会变好。很多人,都把面子看得比孩子还重;宁愿在错误的路上走到黑,也绝不回头认错。
她更紧地攥住妈妈的手,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体温都渡过去。
目光死死锁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期盼下一秒那双眼睛就能睁开,像往常一样冲她温柔地笑:“兮儿,你回来啦……”
用力眨眼,妈妈依旧紧闭双眼。泪水再次汹涌,绝望在蔓延:谁能帮帮妈妈?老天吗?
一个拖着残破病体、身边无人、随时可能被危险盯上的女人……
病房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那天晚上,她紧紧得搂着妈妈在病床上睡了一夜。初冬的北方,病房刚供暖不久,门一开就有冷风灌入。夜很冷,但依偎在妈妈身边,司若兮却感到一丝相依为命的暖意。
睁开眼,司若兮下意识按住闷得发慌的心口,指尖触到眼角滴落的泪痕。
原来是个梦。一个无比真实的、关于过去的梦!
她记得后来追问西姨详情和医生的诊断。西姨说她们兄妹几个天亮才得知消息,是邻居杨西娘报的信。杨西娘头天和妈妈约好次日清晨去捡地里机器收割后遗落的黄豆用来做酱(北方很多农民善良,给大家捡,也算不浪费粮食)。
可第二天敲门、打电话都没人应,觉得不对劲,便让自家孩子翻墙进了院子……
发现妈妈人事不知的倒在厨房,地上全是血。估计在冰冷的瓷砖上躺了一夜。
邻居们慌忙找车将妈妈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是大出血导致失血性昏迷,紧急输血输液,说只要能挺过24小时醒来,才算脱离危险期。
是了,妈妈一首患有严重的妇科病。
这病根,在生司若兮时就埋下了。
那年冬天冷得出奇,本打算在家生产,谁知还没到预产期,接生婆误判,让她生生熬了一天一夜剧痛,孩子却生不下来。妈妈精疲力竭,爸爸从邻居那借来三轮车,铺上被子,在漫天初雪、寒风刺骨中将妈妈推到医院。妈妈说,雪大得把爸爸的手都冻僵了。到了医院,医生当机立断剖腹,司若兮才得以降生。
后来国家严控生育,计生医生放置宫内环时竟发现妈妈又怀上了弟弟。政策铁腕,要求打掉。妈妈被强行带到医院准备手术,术前检查却让所有医生却步——她的腹腔严重粘连,子宫和肠道都粘在了一起,无人敢担这手术风险。弟弟就这样保了下来,家里被罚了款,降了工资,妈妈的病却彻底落下了。
生下弟弟后,妈妈身体每况愈下,又接连做了几次手术。最严重时,甚至去北京住了一年院,期间跟着医生学了中医养生,后来还考了按摩师和营养师资格——这些都是后话了。
司若兮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过去几十年了,高一那年的场景还能如此清晰入梦,心底这份执念,怕不是成了心魔?
她缓缓平复心绪,像过去十几年如一日那样,双手举过头顶向上拉伸,脚尖用力向下伸展——这是妈妈教的中医养生法,据说拉伸筋络,小孩能助长,老人可延年,“筋长一寸,寿长十年”?不知不觉,竟己坚持了这么久。
拉伸完毕,她侧身用胳膊支撑,慢慢坐起(妈妈强调过,防低血压头晕)。撩开蚊帐,走到窗前。
外面晴空万里,一丝云也无。
抬眼看到墙上挂着的剑,又到了每日晨练的时间了。